康熙三十二年
八月,聖駕起鸞,蘇偉在第n次的北巡隊伍中,聳拉著腦袋走在奴才們中央。四阿哥騎著高頭大馬,緊鎖著眉頭跟在鑾駕之後。遙遙一看,兩人雖在一處隊伍中,卻相隔近千人。
聖上北巡的幾個月中,皇宮表麵寂靜得如一潭死水。
正三所裡,悄兒沒聲的去了一名宮女,一名太監。宮女得了傷寒不治身亡,太監衝撞有孕小主,杖刑而死。
小太監們拖著栗國良的屍體下去時,王欽、柴玉都在院子中。
柴玉微微歎了口氣道,“這人啊,撿了一條命還不知安分守己,針眼大的心卻深的像無底洞。”
王欽皺了皺眉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咱們做太監的,一輩子不拚上一把,臨了還能剩些什麼?隻不過有些人太沒自知之明,天大的膽子卻配了一副豬腦子。”
皇帳大營
蘇偉晃著身子走進帳子裡,百無聊賴地拿著根柳條揮舞著。
四阿哥放下書看著他道,“眼瞅著要回京了,明天跟爺去打獵。”
“不去,”蘇偉轉身蹲在柱子旁,撅著嘴道“累……”
四阿哥微微歎了口氣,“那爺帶你去就近的部落裡看看?”
“不去,”蘇偉撇頭,“懶……”
趴在一邊兒的福化小跑著過來,蹲在蘇偉旁邊,支著耳朵,與蘇偉眼對眼。
四阿哥在旁邊看著,揚了揚嘴角,繼續低頭翻書。
蘇偉斜瞥了他一眼,嘴撅得快能掛油瓶了……
太子營帳
柳絮端了一碗奶豆腐進來,躬身道,“殿下,膳房的額楚給您進了奶豆腐來。”
“恩,拿過來,”太子放下折子,抬起頭,“這額楚是個手藝巧的,爺就喜歡他的奶豆腐,你回頭拿五兩銀子賞他。”
“嗻,”柳絮低下頭,抿了抿嘴唇。
夕陽西下,柳絮拎著托盤從太子營帳走出,轉角路過馬棚時,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叫住他,“柳公公。”
柳絮轉頭,“喲,侯五兒,還挺精神啊?出了暢春園沒日日做噩夢嗎?”
侯五兒一笑,“都是托了柳公公的福,奴才才能進了敬事房,這難得的際遇不好好把握,哪有時間做夢啊。”
柳絮冷哼一聲,轉身要走,卻被侯五兒伸手攔住,“哎,柳公公,咱們好歹朋友一場,在暢春園一起喝過酒的情分,您不能翻臉不認人啊。”
柳絮一把打掉侯五兒的手臂,目光森寒,“侯五兒,你彆得意。我告訴你,最後我活不了,你也彆想好!我柳絮在宮裡呆了這麼多年,弄死你就像弄死一隻螞蟻。”
侯五兒笑笑,臉上帶著八字紋,“那是,奴才是不敢跟柳公公作對的。柳公公更不必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奴才上麵的主子也不過是想借著柳公公的手得點太子的好,以後太子登上大寶,好能趁著點兒光。”
“少廢話,”柳絮瞪起眼睛,“我不是傻子,這其中的關節我比你清楚。要怪就怪我輕信了你這麼個表裡不一的小人,圖了一時嘴快。回去告訴你主子,讓我做的我都做了,能在太子麵前得多少好,就看他的能耐了。”
“是,是,”侯五兒弓起身子,“有勞柳公公了,以後上麵再有什麼吩咐,還得靠柳公公操勞了。”
柳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出了拐角,卻正好迎麵遇上一人。
“柳公公好,”蘇偉拽著柳條衝柳絮拱了拱手。
柳絮點了點頭,與蘇培盛擦肩而過時,目光卻突然一閃,慢慢停下了腳步,回頭看那位逐漸走遠、一路掐花折柳的蘇公公。
九月初,北巡大軍起程回京。
傍晚,四阿哥帳篷中,蘇偉目光呆滯地站在四阿哥身後,忽見張保拎著幾個紙包風塵仆仆地掀簾子進來。
四阿哥抬起頭,看了看張保道,“買回來啦?”
“是,”張保把紙包放在桌子上,蘇偉湊過去看。
四阿哥站起身,拿起幾包遞給蘇偉道,“咱們這次離翁牛特部落很近,我特意讓張保去轉轉,買些民間的特產回來。你看看你需要些什麼,要不要拿幾包回去送人?”
蘇偉眼睛一瞪,“不用,無功不受祿,我想送人自己買,”說完也不等四阿哥說話,轉身就走了。
張保默然低頭,四阿哥則暗暗地歎了口氣。
蘇偉從帳篷裡出來,一路跑到大營邊兒,尋了個背人的地方蹲下了。
說實話,這一個月裡,連他自己都討厭自己。
當初明明是自己說以後就這樣的,明明是自己說要當一輩子奴才的。結果還沒兩天,就因那一瓶百花露,莫名其妙的生氣。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四阿哥對他很好了,換了其他主子,打死十次都夠了。
可是即便心裡如此的明白,卻無論如何打不起精神,不想笑、不想哭,覺得自己好委屈,好累……
蘇偉蹲在原地很久,久得腿都麻了,還是不想起來。
忽然,身後一聲叱喝,“誰在那兒?站起來!”
蘇偉蹭著地轉過身子,不是他不想站,而是站不起來了。
侯五兒皺著眉頭,上前兩步,蘇偉歪歪頭,是個臉生的公公。
“說你呢?沒聽到咱家的話嗎?
又是個仗勢欺人卻不長腦子的,蘇偉撇撇嘴。
從衣服上,蘇偉就知道,這人是敬事房的。
敬事房作為總管太監的機構,衣服要比普通太監顏色深一些,也算是彰顯身份的標誌。
但這隻對小太監們有用,不是蘇偉自傲,現在宮裡能對他吆五喝六的大太監除了各位大主子身邊的已經沒有幾個了。
在太監圈裡,正三所本身就是個很神聖的地方,一位先皇後親封的八品太監,一位坤寧宮出來的六品太監。即便到了敬事房,各位管事的跟蘇偉也是平輩相稱。大概也隻有總管顧問行,能讓蘇偉主動打個千了。
如今,這個眼生的公公張口便對蘇偉頤指氣使的,不用說肯定是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