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三年
蘇偉梗著脖子站在書桌旁,十四阿哥被四阿哥問得一愣,半天沒回應。四阿哥把請帖往桌上一扔,隨手拿起本書翻開,聲音冰冷道,“我近來脾胃不和,去不了了。”
十四阿哥被晾在書桌前,臉色越來越難看。
蘇偉左看右看剛想說點什麼,就見十四阿哥頭一仰道,“那弟弟告退。”
眼看著十四阿哥摔簾子出去了,蘇偉急得直跳腳,“主子,我看十四阿哥也就是順手傳個請帖,未必就是聽大阿哥吩咐的。”
四阿哥把書往桌上一扔,靠在椅背上冷哼一聲,“胤祥都懂事了,就他還不知輕重。”
蘇偉抿抿嘴,彎□子道“主子,十四阿哥才七歲啊,又是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您想想,當初六阿哥剛遷宮時,不也一樣頑皮不懂事嗎?這皇子間的彎彎繞,說到底還得您當兄長的去教啊。”
四阿哥皺著眉沉默了半晌,按了按眉心道,“罷了,罷了,你去叫他回來。”
蘇偉領著李英出了承露軒,還沒走幾步就見到了十四阿哥的貼身太監站在路邊團團轉。
“這是怎麼了,十四阿哥呢?”蘇偉上前道。
“唉,蘇公公你可來了,”小太監拽著蘇偉到路旁的假山下,蘇偉抬頭一看,差點笑出來。要不說是哥倆呢,這一生氣就往高處爬的毛病都一模一樣的。
“哎喲,您慢點兒,”一眾小太監扶著蘇偉往上爬。
十四阿哥往下瞅瞅,氣呼呼道“你上來乾嘛?”
蘇偉陪著笑,爬到十四阿哥後邊坐下,“四阿哥擔心您呢,讓奴才找您回去。”
“他才不會擔心我呢,”胤禔彆過頭,狠狠地搓搓手指頭,“他就擔心胤祥,我做什麼都不對!”
“哎,不是這樣的,”蘇偉又往十四阿哥旁邊蹭蹭,“這裡麵的事兒複雜著呢,四阿哥不是惱您,是擔心您走錯了路。”
“走錯什麼路?”十四阿哥轉頭看著蘇偉,雙頰還鼓鼓的,“不就吃一頓飯嗎?”
蘇偉撓撓頭,“當然不是吃飯那麼簡單的,您想知道還得回去問問四阿哥,我們做奴才的解釋不清楚。”
十四阿哥垂下腦袋,側過身子“我才不回去呢,回去他又訓我……”
“胤禔!”假山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十四阿哥和蘇偉一同往下看,四阿哥背著手站在假山下,“快下來!”
十四阿哥看看蘇偉,蘇偉扶著十四阿哥站起來,“您慢點兒。”
十四阿哥蹦下了石階,嘟著嘴、低著頭走到四阿哥身邊,“四哥。”
四阿哥抬頭看看站在十四阿哥身後的蘇偉,蘇偉做眯眼笑佛狀。
無奈歎口氣後,四阿哥頓頓地抬手,拍拍十四阿哥的肩膀道,“跟四哥回去吃飯。”
大阿哥與八阿哥的宴席最後到場的隻有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七阿哥舊疾纏身,宴席開始不久就告退了。最後剩下的四人也是相顧無言,尤其是大阿哥,年長弟弟們十幾歲,彼此實在沒什麼共同語言,飲了幾杯酒後也走了。
看著大阿哥離去,九阿哥、十阿哥湊到八阿哥桌前,“八哥,太子趕著這幾天回宮,擺明了是不給大哥麵子啊。不過三哥、四哥是怎麼回事?還有胤祥、胤禔,胤禔一貫是最愛湊熱鬨的。”
八阿哥搖搖頭,給兩位弟弟倒上酒,“咱們這宮裡,太平不了多久了。不過隻要咱們兄弟齊心,總能有容身之地。”
十月,頒金節過後不久,宮裡傳來消息,溫僖貴妃重病。
十阿哥率先回了皇宮,沒幾天,太醫上呈脈案,鑾駕緊急回宮。
蘇偉隨著四阿哥晚了一天到正三所,福晉已經隨各位命婦往鐘粹宮侍疾了。
由宮內的氣氛與奴才間的閒言碎語,蘇偉知道,溫僖貴妃是行將就木了。
翊坤宮
宜妃由小宮女扶著邁入內廳,珠兒上前道,“娘娘累壞了,奴婢讓人打洗澡水來。”
“不用了,”宜妃坐到榻子上,“簡單洗漱一下就好,本宮一會兒還要到鐘粹宮。”
“還要去啊?”珠兒皺起眉頭,“您都盯了好幾天了,該歇歇了,要不身體怎麼受得了?再說,其他幾位娘娘都在呢。”
宜妃歪在榻子上無力一笑,“正是因為他們都在,本宮才不得不去。貴妃一走,這後宮大權旁落,此時若是不警醒些,以後的日子就難熬了。”
鐘粹宮
溫僖貴妃才喝完藥,臉色難得地紅潤了些,皇上坐到床邊,看著溫僖貴妃輕輕地歎了口氣。
貴妃微微笑笑,虛弱地握住皇上的手,“聖上不要為我憂心,是我們這些女子命薄,不能一直為您分憂。”
“不要胡說,”皇上輕皺眉頭,“太醫們都在商討新方,一定能醫好你。”
貴妃搖搖頭,聲音略有暗啞,“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能在皇上身邊這許多年,臣妾已經知足了。隻是如今,胤誐年幼,臣妾獨獨放心不下他。臣妾想請皇上看在臣妾這幾年的辛勞上,給胤誐一個恩典,讓他能平安富貴地過完這一生。”
“胤誐也是朕的兒子,你的心思朕知道,朕答應你。”皇上握住貴妃的手。
溫僖貴妃靠在床頭,輕輕笑了。
傍晚,四福晉隨著德妃進到溫僖貴妃臥室裡伺候湯藥。
貴妃喝完藥,德妃把藥碗遞給四福晉。貴妃隨之看了看站在德妃身旁的人,輕輕開口道“這是,老四家的?”
“是,”德妃坐在床邊應了一聲,四福晉從旁向溫僖貴妃福了一禮。
“好,好,”貴妃無力地笑了笑,對德妃道,“你是個有福的,有兒媳、有孫兒,我是看不到啦……”
“您彆亂說,”德妃給溫僖貴妃掖掖被子,“就是看在十阿哥的份上,您也得養好身子,否則咱們後宮有的亂了。”
溫僖貴妃搖搖頭,“本宮不行了,本宮比不上孝毅皇後,擔不了那麼久。這管理後宮的日子,太累了……”
十一月初三,溫僖貴妃歿。
又是一年舉喪,整個皇宮沉浸在白色的哀傷中。太後年老,後宮喪禮基本由惠妃主持。
年關將近,皇上大哀,令節儉持素。
臘八節,後宮家宴,宴席上也儘是素食。
正三所,四阿哥與福晉儘皆出席,蘇偉站在四阿哥身後,看桌子上左一盤豆腐,右一盤茄丁的直反胃。
皇上位於正中,舉杯悼念了溫僖貴妃一番,轉而對四妃道,“如今宮中,你們四個位分最高,資曆最深,以後就得多多操勞了。溫僖的喪儀,惠妃操持的很好,這後宮之事就暫由你做主,宜妃、德妃、榮妃協理。”
“是,”四妃離了座位,齊齊行禮道,“謹遵皇上諭旨。”
皇上點點頭,環視了宴席一周,最後定格在十阿哥胤誐處,“溫僖貴妃主理後宮多年,累壞了身子,隻有胤誐一個子嗣。朕決定,將烏爾錦噶喇普郡王之女指給胤誐,也好告慰溫僖貴妃的在天之靈。”
胤誐一愣,起身謝恩。在場眾人各有麵色,外藩郡王之女,身份遠遠在眾福晉之上。
宴席過後,四阿哥與福晉一同回到阿哥所,剛邁進院門,柴玉遠遠而來,撲通跪在四阿哥與福晉身前,“恭喜阿哥、恭喜福晉,李格格有喜了。”
從暢春園回來,福晉一直在宮中侍疾,四阿哥去過的兩次後院都是在李格格屋子裡。
蘇偉抿抿嘴唇,跟著四阿哥與福晉一同往東廂房看望李格格。
進東廂門前時,蘇偉偶然看到了對麵廊下,抱著孩子的宋格格,四目相對,一股微妙的心酸突然湧進蘇偉的心頭。
康熙三十三年的年節過得很樸素,連朝宴都一減再減。蘇偉本還以為是要悼念溫僖貴妃,四阿哥卻告訴他,其實主要是噶爾丹再起異動,前朝正在籌措軍備。
康熙三十四年,二月初一
蘇偉推開小屋的窗戶,讓冬末的空氣卷淨屋內的雜塵。
“蘇公公,”詩玥一臉笑容地蹦到蘇偉窗口。
“你又偷懶啊,”蘇偉挪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