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夜
鐘粹宮
“你!你是誰?”桃兒攔在赫舍裡氏的床前,單薄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彆怕,”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來人摘下麵巾,“我是太子的哈哈珠子,德柱。”
桃兒眨了眨眼,聲音頓了頓,“你是太子的人?”
“是,”德柱點點頭,“鐘粹宮被惠妃封起來了,太子想了很多辦法都進不來,我隻好鋌而走險,庶妃娘娘怎麼樣了?”
桃兒扁了扁嘴,眼淚掉了下來,“主子怕是不好了,這兩天總是吐血,太醫開的藥早就吃完了,也沒人再送來。再這樣下去,我怕,我怕……”
德柱歎了口氣,朝床邊看了看,“庶妃娘娘到底得的是什麼病?真是肺癆嗎?”
“不是,”桃兒使勁地搖頭,“小主身子一向很好,怎麼會得那種病呢。再說,我一直和小主在一塊兒,要是肺癆的話,我肯定也不行了。”
德柱抿了抿唇,向桃兒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回去稟告太子,看還有什麼辦法——”
“不用了,”一個沙啞無力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德柱的話。
“小主?”桃兒一驚,跑向床邊。
屋裡唯一的燭火照在赫舍裡氏青紫的臉上,竟顯得那雙微睜的眸子異常清亮。赫舍裡氏看看桃兒,又偏頭看看黑暗中的德柱,“你,過來……”
德柱一步步走到燭火下,赫舍裡氏無言地盯著他看了半晌,長長地歎了口氣。
“庶妃娘娘,”德柱壓低了聲音,“太子一定會想辦法救您的,您不要放棄。”
赫舍裡氏微微揚了揚嘴角,“該放棄的時候,就該放棄……無謂的堅持隻會害了彆人,也害了自己……告訴太子,不要再為我費心了,以後的時日,如履薄冰,務必要,珍重自身……”
“小主,”桃兒見赫舍裡氏說話越發沒有力氣,眼淚掉得更凶了。
赫舍裡氏看著桃兒,一隻手虛抬到半空,“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能出息點兒……”
六月二十日清晨,庶妃赫舍裡氏卒
毓慶宮
太子背著手站在窗前,德柱低頭立於其後,“殿下請節哀……”
太子望著窗外,長歎了口氣,“從出生起,額娘就離開了我,在姨母進宮以前,皇阿瑪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一直記得,五歲那年,一個眉目姣好,宛如畫中仙子的人站在假山下衝我招手。這麼多年來,姨母對我似乎頗為嚴厲,可隻有我知道,這宮裡,她是唯一一個會一夜不睡地為我縫製寢衣,會一眼不眨地為我熬製補品的女人。”
“殿下,”德柱上前了兩步,太子轉頭看著他,“以後不要做那樣危險的事了,這世上一心一意對我好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赫舍裡氏的棺木被暫時安放在了鐘粹宮,鑾駕於六月二十五日歸京,皇上回宮當天,下旨追封赫舍裡氏為平妃。
寂寥了幾個月的鐘粹宮在一個清晨猛然熱鬨了起來,搭建靈棚的奴才,主持喪儀的宗親命婦,一同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大門。
然,眼前的場景卻讓所有人在初夏的陽光中瞬間寒到了骨子裡,伴隨著一聲尖叫,幾個老嬤嬤當場撅了過去。
赫舍裡氏簡樸的棺槨上,一個紅色宮裝的女子懸在梁上,雪白的牆壁被一個大大的毒字染得通紅。這一幕,像一個怨毒至深的詛咒,轉眼間就傳遍了整個宮廷。
正三所
蘇偉梗著脖子聽張起麟繪聲繪色地描述鐘粹宮的一幕,大夏天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太不科學了,”蘇偉胡亂擺擺手,“割個手指能寫個多大的字,你淨胡說八道!”
“真的,”張起麟繃起臉,“根本不是割手指,我那敬事房的兄弟說,那姑娘幾乎把整個手掌都削掉了。”
“哎呀,行了行了,”蘇偉原地一蹦,“我不聽了,反正跟咱們沒關係,你也彆到處瞎說,回頭上麵怪罪下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就是,”門口一個突兀的清亮聲音□□來,“張公公怎麼比我們女孩子還大嘴巴,福晉可下了禁令了,不準咱們討論鐘粹宮的事兒。”
“哎呦,詩玥姑娘,”張起麟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咱家知道了,以後不說就是了。你這是,來看蘇公公的?”
“是啊,”詩玥把拎著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蘇公公的傷剛好,得補一補元氣才行。張公公,你也彆總賴在這兒,耽誤蘇公公休息。”
蘇偉眨巴眨巴眼睛,張起麟看了看蘇偉,又看了看詩玥,“哎,是,是,咱家這就走,這就走。”說完抻著腦袋往食盒裡看了看,卻被詩玥一把擋住,最後一臉不懷好意地瞥著蘇偉走了。
“又麻煩你了,”蘇偉倒坐在椅子上,摟著椅背,衝著詩玥不好意思地笑。
“有什麼麻煩的,我們是朋友嘛,”詩玥把碗筷擺在桌上,又端出兩個燉盅,“這是我托膳房的大師傅買來的山雞,加上你上次送我的山參、紅棗,最補身子了。還有福晉賞我的阿膠,我兌了鹿血,做了血豆腐,你受的是刀傷,得多補血才行。”
“妹子想的真周到,”蘇偉咧著嘴,拖著凳子坐到桌前,接過詩玥盛給他的雞大腿,“以後誰要娶了你啊,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