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七年
九月,午後
四阿哥坐在東花園亭子裡輕誦一本六祖壇經,蘇偉拄著下巴,眼睛已經眯成一條縫,時不時地磕下腦袋。
“哎!”四阿哥合著佛卷往桌上敲敲,把半昏睡的蘇公公嚇得一蹦,“你用心點聽行不行?佛祖箴言可是有大智慧的。”
蘇偉扁扁嘴,“我一個太監要大智慧有什麼用?當太監已經夠悲催了,我可不要再轉行去當和尚。”
“什麼亂七八糟的,”四阿哥受不了地敲他個腦瓜嘣,“你就是懶的!”
蘇偉委屈地揉揉腦門,剛想據理力爭一下,隻見張保匆匆而來,“主子,太子登門了。”
蘇偉跟著四阿哥一路急行到正院,太子已經由小英子引進了啟門。
“胤禛給太子殿下請安,”四阿哥走到太子跟前俯身行禮。
“快彆多禮了,”太子扶起四阿哥,“我今兒個也是一時興起,出宮來遛遛,你這還未正式遷府,二哥我就冒昧前來,也不知合不合適?”
四阿哥嘴角微彎,語帶恭敬,“二哥能來,弟弟府上是蓬蓽生輝,何來合不合適之說。”
太子笑著,四處看了看,“早聽說,皇阿瑪賜給四弟的宅子占地頗大,如今看來果真恢弘。”
四阿哥微微躬身,“二哥若不嫌棄,弟弟帶二哥四處看看。”
“好,我也剛有此意,”太子一揚手,“那就勞煩四弟了。”
“不敢,”四阿哥一拱手,“二哥請。”
四阿哥帶著太子在前院看了看,又轉去東花園瞅了瞅,最後回到了正院的會客廳。
蘇偉忙安排人上茶,四阿哥將太子讓到首座。
太子也是逛累了,抿了口茶,才仰頭看看屋子中的陳設,“我見你這兒擺設用具多有內造,名貴是名貴,就是時日久了些。怎麼,是不是內務府那幫勢力的東西又敷衍了事,新送來的東西都不入了眼?”
四阿哥微微笑笑,“太子嚴重了,內務府一應供奉都是按規製來的,沒有唐突之處,是弟弟挑剔,這些東西用著慣了,換了新的也不舒坦。”
太子輕歎了口氣,“四弟不必敷衍我,內務府那幫奴才是什麼德性,我是再清楚不過了。皇阿瑪隨口說了一句話,那幫奴才就要趁機撈上一筆。要我說也是你太好性了,咱們愛新覺羅家的兒子用他們一幫奴才來定規矩?”
四阿哥抿了抿嘴唇,“二哥說的是,但總歸是無規矩不成方圓。更何況,到底是弟弟做事衝動,皇阿瑪有所責怪也是應當的。”
太子轉頭看了看四阿哥,聲音略低,“四弟說的有理。不過,皇阿瑪日理萬機,□□無術,難免有些小疏漏,尤其是在被一些彆有用心的人蒙騙後。四弟若是一味忍讓,那些人恐怕要得寸進尺了。”
四阿哥皺了皺眉頭,略帶疑惑道,“二哥的意思是?”
太子微微一笑,“四弟是聰明人,勢必早就猜出一二了。佟佳氏與赫舍裡氏同為皇親國戚,彼此間紛爭不斷。佟大人對本殿的太子之位從來都是心存顧忌。如今,大阿哥與我針鋒相對,他自然是倒向大阿哥。不過,因著孝懿皇後生前對本殿的態度,大阿哥與納蘭明珠對佟佳氏一族恐怕難以信任。四弟跟佟佳氏頗有淵源,又一直對大阿哥敬而遠之,佟國維此一舉動,實有向大阿哥一派表明態度的意思,亦或,本就是大阿哥的一項考驗……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二哥的事兒,讓四弟受累了。”
四阿哥未直接回應,沉默了半晌。
蘇偉站在四阿哥身後,心裡相當不舒坦。其實關於佟國維替四阿哥請命一事的原因,蘇偉也從四阿哥那兒聽了七七八八。隻是,如今這些話從太子嘴裡說出來,又是另一般的感覺了。皇族之間,當真沒有親情可言嗎?
“四弟也不必太過煩心,”太子抿了口茶,又繼續道“皇阿瑪一向看重四弟,這麼多年來幾乎是步步相隨。待皇阿瑪此次歸京後,二哥一定代為請命。若是佟國維再有什麼不良居心,二哥就豁出這太子之位,跟他相辯到底。”
“多謝二哥,”四阿哥站起身,衝太子一拱手,“二哥對四弟的關照,四弟銘記於心。隻是,四弟如今身閒事輕,倒也灑脫不少。皇阿瑪曾多次教導,凡事不可奢求,弟弟不敢有違。”
太子目光閃爍,意味不明,片刻後開口道,“也罷,四弟有自己的主意,二哥也不強求。以後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跟二哥說。今兒的天色不早了,我就不久留了,等四弟正式遷府,二哥再來討杯酒喝。”
“理應如此,弟弟送太子出去,”四阿哥一躬身。
太子出了四爺府,上了馬車走遠了。
蘇偉站在四阿哥身後,一直目送著馬車出了街口,“主子,太子來這一趟,是想拉攏你嗎?”
四阿哥輕輕歎了口氣,“比起拉攏,挑撥更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時至今日,竟連二哥都變了……”
皇宮英華殿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