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
紫禁城
大雨滂沱,天空陰沉的好似染了墨。電閃雷鳴間,禦花園荷池旁,兩位天下最尊貴的男人一站一坐,相顧無言。雨水順著臉龐滑下,沒人知道其中有多少辛酸,多少苦痛。
“保成,”康熙爺向前一步,語態滄桑,伸出的手至於半空,太子卻身子一偏,向後倒去。
“殿下!”小初子撲上前。
看到太子緊閉的雙目,康熙爺立時白了臉色,“來人!太醫!救朕的兒子!”
一幫人湧向太子,七手八腳間,雷聲轟鳴。太子被人抬起又放下,太醫們喂藥診脈的手纏在一起,周遭的奴才們亂哄哄地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都給我讓開!”四阿哥一聲叱喝,伴著一聲劃破長空的雷鳴。
太子被四阿哥抱到軟轎上,遮著雨披一路抬至最近的宮殿中。
毓慶宮大阿哥夭亡,太子悲戚過度,發起了高熱。蘇偉跟著四阿哥忙活到傍晚才回了府邸。
東小院
臥房內熱氣蒸騰,四阿哥泡在木桶中熏得臉頰通紅,蘇偉站在一旁捧著籃子往水裡扔各種驅寒祛濕的藥草。
“彆加啦,”四阿哥撩了撩水麵,“在宮裡都喝過薑湯了,你這樣各種作料的亂加,讓爺覺得自己像鍋裡煮的青蛙。”
蘇偉扁了扁嘴,依依不舍地放下幾乎空了的籃子,搬個小木凳坐在桶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四阿哥的背。
“怎麼了?”四阿哥轉過身和蘇偉麵對麵,“嚇著了?”
蘇偉沒說話,趴在木桶邊,任四阿哥在他臉上摸來摸去,“是不是不舒服了?進來和爺一起,這一天竟搗鼓爺了,你不是也淋個透心涼嗎?”
蘇偉搖搖頭,有些無精打采地垂下肩膀,四阿哥伸手去捏他臉蛋,卻被用力握住。
“胤禛,”蘇偉抬起頭,“不當皇上了好不好?”
狂風暴雨了一天,午夜時竟晴朗起來,月輝灑在台階上,映著未流淨的雨水,恍若仙林。
東小院一如往常的安靜,床上的兩人卻各自睜著眼睛。蘇偉的話,四阿哥沒有回答,蘇偉也沒有再問。
其實,於蘇偉而言,那一句的答案他比誰都清楚,隻是不願承認。康熙,史家評說千古一帝,可禦花園時,蘇偉看到的卻是天下最無力的父親。太子,大清朝唯一的儲君,那一聲哀泣,詮的卻是一世的悲劇。
坐擁天下,談何容易?而他的胤禛,是康雍乾盛世中最短命的皇帝。
蘇偉打了個寒噤,往被子裡縮了縮,背後一隻手纏了過來,將他摟進帶著些許溫度的懷中。
夜涼如水,兩個相偎相擁的人在天明時慢慢陷入夢鄉。
隔天,毓慶宮大阿哥夭亡的消息便傳遍了宮廷內外。毓慶宮內,太子與側福晉李佳氏均纏綿病榻。康熙爺一連幾天呆在太子寢宮,親自喂藥照顧,無形中朝堂上儲位爭議之聲倒是減弱了不少。
十一月中旬,貴妃佟佳氏主持了弘叡的喪儀,京中權貴家的幾乎都請旨入宮憑吊,倒是比宮內其他夭亡的孩子隆重許多。
乾清宮
康熙爺呆坐在書桌後,手裡一本折子半天沒有下筆。梁九功微彎著身子,時刻注意著皇上的神色。
正門處突然傳來響動,康熙爺抬起頭,就見一個小腦袋慢慢探了進來。
“弘皙?”康熙爺招了招手,“到皇爺爺這兒來。”
弘皙費力地邁過乾清宮高高的門檻,小跑到康熙爺身邊,“弘皙給皇爺爺請安。”
“起來,”康熙爺一臉疼愛地將弘皙攬進懷裡,“誰帶你來這兒的?有事兒找皇爺爺?”
弘皙低頭扭了扭手指,“是孫兒自己來的,孫兒想皇爺爺了。”
康熙爺笑著摸摸弘皙的頭,“那今天就呆在皇爺爺這兒,皇爺爺一會兒教導你功課。”
弘皙用力地點了點頭,嗓音有些啞啞的,“平時都是阿瑪和大哥教孫兒的,現在阿瑪生病了,大哥也——”弘皙垂下了頭,小嘴抿得緊緊的。
皇上眼色暗淡,安撫地拍拍弘皙的背。
十一月末,太子身體轉好,雖然人還不甚精神,但卻不像從前一樣日日埋首毓慶宮,而是開始出入南書房,同皇上探討國事。湖廣丈量土地一事正當關頭,黃梅縣李錦一案皇上一直沒有下令。
十二月初,四爺府,年羹堯登門拜訪。
蘇偉一句,貝勒爺正在忙,把年羹堯撂到了下午。等四阿哥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卻沒費什麼力氣就答應了幫年遐齡說話,末了還讓年羹堯好好努力,等他庶常館肄業,向皇上請旨提他進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