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
四爺府
蘇偉與四阿哥歇在詩玥院裡的西廂房中,透著窗戶能看到正堂屋裡紅彤彤的一片影子。
“主子,”蘇偉有點無精打采地拄著下巴,“就這麼一座珊瑚能頂多久?”
四阿哥靠著榻子閉目養神,手指輕敲在炕桌沿兒上,“不過是個格格,又不用洞房花燭夜,爺想寵著誰,睡在哪兒還用旁人管著?”
蘇偉垂下腦袋,沒再說話。
四阿哥睜眼看看他,扔了個果脯過去,正好砸在後腦勺上,“不許又胡思亂想,聽見沒有?”
蘇偉回頭撿起果脯塞進嘴裡,格外聽話地點了點頭,四阿哥滿意地閉上眼睛。
東花園
二月末,天氣漸暖,蘇偉坐在假山後發呆。不遠的亭子旁,女兒家的清脆笑聲陣陣入耳。
李嬤嬤讓丫鬟們圍著兩位踢毽子的小格格,自己緩步走到了蘇偉身邊,“今兒個怎麼沒跟著四阿哥?”
蘇偉咧了咧嘴,“今兒是張保當班,貝勒爺忙著正事兒,我就不去參和了。”
李嬤嬤笑笑,坐到了蘇偉對麵的矮石上,“你倒是個心寬的,嬤嬤在宮裡這麼多年,哪個得寵的奴才不是見天兒地跟著主子?”
蘇偉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是主子仁厚,不嫌奴才憊懶。”
李嬤嬤彎了嘴角,“應是四阿哥長情才對。”
蘇偉一驚,及時控製住了神態,微帶赧意地道,“奴才隻是內監,哪能跟主子攀什麼情分啊。”
“怎麼不能?”李嬤嬤掩了掩唇角,“這主仆之情也是相當難得的情分啊。”
“是,”蘇偉有些晃神兒,“嬤嬤說的有理。”
李嬤嬤轉頭看向兩位小格格,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這年年歲歲的日子當真是一晃眼就過去了,小孩子啊,尤其長得快,今兒還在跟前撒著嬌氣,轉眼就要備嫁成家了。等過幾年,一個個地都出了府,四阿哥的心裡就該空落落的了。”
蘇偉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
李嬤嬤輕敲了敲腿,語氣泰然,“之前聽府裡的奴才們嚼舌頭,說是五貝勒府上兩位妾侍都有孕了。今年這要都落了地,府上就有六個孩子了。也怪不得皇上掛記著四阿哥,比較起來,咱們府裡確實太單薄了。”
“主子總是太忙,”蘇偉搓搓手指,“這子嗣的事兒也得隨緣。”
“是啊,”李嬤嬤彎了彎嘴角,“子嗣的事兒不僅得你情我願,還得合了天意才行。不過也正是因著不易得,才要更加用心。”
蘇偉含糊地點點頭,李嬤嬤伸手撥了撥山石旁乾枯的幾株矮苗,“總有人將傳宗接代比成樹木抽枝發芽,嬤嬤卻覺得,這繁衍子嗣更像樹木紮根。根上枝杈越多,紮得越深,樹木也長得越好,碰上風吹雨打,也越不易折。反過來,根係薄弱,旁逸斜出,這一點點的外力怕就要被連根拔起了。”
幾株矮苗被李嬤嬤揪下扔在路旁,蘇偉一動不動地看著,沒有吭聲。李嬤嬤歎了口氣,用手絹撲了撲手掌,“可惜了,這都是上好的灌鬆苗子,就是長錯了地方。”
“大姐,二姐,”涼亭旁,一個月白色錦袍的少年穿過回廊。
“弘暉,快來!”伊爾哈招了招手。
茉雅奇接住掉下的毽子,衝著弘暉笑笑,“今兒不用上課嗎?倒是好長時間不見你了。”
弘暉小跑到兩位格格跟前,神色頗委屈,“額娘上次考我功課,沒背下來,最近都被師傅看著讀書來著。今兒求了阿瑪,才被出來。”
“真丟人,”伊爾哈衝弘暉做個鬼臉,“都自己一個院子了,還被母親管的緊緊的,我額娘都不管我功課。”
“伊爾哈,”茉雅奇拽拽妹妹,安撫地拍拍撅起嘴的弘暉,“你是男孩兒,跟我們不同,阿瑪、額娘看的緊也是應當的。今兒既出來了,咱們好好玩玩,放鬆放鬆。”
“恩,”弘暉猛地點點頭,站到茉雅奇身邊,衝伊爾哈扯個鬼臉。
傍晚,東小院,四阿哥與蘇偉坐在一桌用晚膳。
四阿哥挑著碗裡的魚刺,嘴角微揚,“今兒爺去弘暉的院子,他正在屋簷下背書,一見著我眼睛都發光了。爺問了師傅才知道,福晉說他功課背的不利索,不許他出門。”
蘇偉夾著碗裡的飯粒兒,沒有吭聲,四阿哥自顧自地嘗著魚肉繼續道,“爺倒不希望把弘暉管的死了。他又不用像爺當初那樣,尚且年幼就得獨自遷宮。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功課慢慢讀就是,一步一個腳印,也更紮實。”
蘇偉抬頭看看四阿哥,聲音有些低落,“爺說的對。”
四阿哥挑了挑眉,看向蘇偉,“你怎麼了,沒精打采的?”
“沒事兒,”蘇偉拿著筷子戳了戳飯碗,“有點兒累,昨晚沒睡好。”
四阿哥彎彎嘴角,夾了塊兒魚肉放到蘇偉碗裡,“這是鳳陽縣進貢的梅魚,皇阿瑪賜下來的,平時很難吃到,快點兒嘗嘗。”
蘇偉愣愣地點點頭,夾起魚肉就扔進嘴裡,結果,“咳咳……”
四阿哥一驚,看蘇偉比比劃劃地指著喉嚨,立時變了臉色,慌忙起身去倒水,“怎麼那麼不小心,吃魚連刺都不挑!”
蘇偉咳得滿臉通紅,被四阿哥灌了一大杯水,又噎了一大口飯,才算好些。
四阿哥放不下心,捧過蘇偉的腦袋道,“來,把嘴張開,給爺看看。”
蘇偉紅著眼睛,張大嘴巴,“啊……”
四阿哥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到,氣悶地拍了蘇偉一巴掌,“你這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