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
四爺府
東小院的西廂房中,小英子從一個明晃晃的朱紅色瓶子裡倒出一枚丸藥,在一旁張起麟瞪大的眼珠下遞給了戴鐸。
“以後每月到我這裡領一顆,以確保你忠心耿耿,等你不用吃的時候,我自會給你解藥的方子,”小英子一腳蹬在椅子上,一手叉著腰,對臉色慘白的戴鐸微笑道。
張起麟咽了口唾沫,向後退到張保身旁低聲道,“小英子的藥好啊,還能連著吃呢,這要蘇公公那綠瓶子裡的,不拉……死才怪呢。”
張保瞥了張起麟一眼,“誰知道這師徒倆打的什麼主意,你老實點聽話就是了。”
“我挺老實的了,”張起麟捏著袖子蹭蹭鼻子,“你說小英子現在這架勢怎麼越看越往蘇公公那方向去呢?當初多好的一孩子啊,唉……”
戴鐸跟小英子臉對著臉,看著那丸藥深深地吐了口氣,最後頭一仰把藥吞進了肚子裡。
小英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拍拍戴鐸的肩膀道,“戴先生,咱們四爺府不比尋常地方。貝勒爺最看重的就是懂事兒,曉分寸的。您是聰明人,以後要怎麼辦,應該不用奴才多說了。”
“是,多謝公公指教,”戴鐸深深地喘了口氣,語態虛弱地拱拱手道。
將戴鐸放出了東小院,張保挽了挽袖口衝兩人道,“我去安排人看著他,小英子去跟主子和蘇公公複命。”
“是,”小英子利落地應了一聲。
見張保也出了門,張起麟討好地湊到小英子身邊,“李公公,你這瓶子裡裝的是什麼藥啊?”
小英子上下打量了張起麟幾眼,把瓶子往懷裡一揣,頭一仰道,“大補的藥!”
毓慶宮
太子負手立於廊下,逗著窗前的金絲雀,阿進泰匆匆邁入宮門,“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太子輕咳了兩聲,用帕子擦了擦嘴,“有什麼消息?”
“回稟殿下,自隆科多參奏了淩普大人後,直郡王處確實安靜了許多。不過最近因著興修府邸之事,接觸淩普大人的可是不少。明相、佟國維甚至阿靈阿的下屬都有參與,一麵是幫襯著直郡王的,一麵是幫襯著八貝勒的,很是熱鬨。”
“納蘭明珠、佟國維、阿靈阿……”太子彎了彎嘴角,“虧大哥一直盯著我的位置,後院起火了都不知道。”
“殿下,”阿進泰蹙了蹙眉,“淩普那兒遲早是個禍患啊,內務府的油水有幾個人能忍得住?可這一旦事發,就是在天子榻前犯事兒,以死謝罪都是輕的。大人們暗地裡商議,要不咱們自己動手——”
“動什麼手?”太子打斷阿進泰的話,“淩普是皇阿瑪放在那裡的,是捆著我的一根繩,這繩若是斷了,誰知道下次來的是鐵鏈,還是鍘刀?”
“可……”阿進泰歎了口氣,“奴才們也都不想太子一直忍辱負重,齊世武大人剛從甘肅傳來消息,說是如果殿下有所行動,他必傾全力支持。”
“齊世武?”太子抿了抿唇角,“他任甘肅巡撫不過兩年多,所謂傾力,威勢不足以嚇人,遠水解不了近火。我若真要他幫襯,恐怕還得先幫他才行。當初索相為了他的官職是費勁了心思,他卻總是挑三揀四,不知滿足。一路從山西巡屬四川,又到了陝西,最後在甘肅才算平穩了些。這回索相一走,他是又不想消停了。”
“殿下的意思是,”阿進泰想了想,“奴才聽說齊大人一直想回四川——”
太子冷冷一笑,搖了搖頭,“索相不在了,我跟他總是隔著一層,一個四川巡撫哪還能壓得住他?吏部的人回報說,覺羅華顯病重,川陝總督一位眼看就要空懸。齊世武這時傳回消息,明擺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可齊世武畢竟是咱們的一大助力啊,”阿進泰壓了壓嗓音,“若是能接任川陝總督,那殿下手裡就等於握住了西南的兵權,再加上托合齊大人以步軍統領在京畿的勢力,大事不愁不成啊。”
太子輕輕撫著雀鳥的翅膀,廊下一時沉默,半晌後太子緩了口氣道,“讓吏部的人尋常上折,齊世武本來就當過四川、陝西的巡撫,本該為候選之一。”
“是,”阿進泰俯身領命。
“另外,”太子掀開鳥籠的門,沉聲吩咐道,“讓蘇爾特、哈什太、薩爾邦阿暗中聯絡格爾分,索相給本殿留下的底子也該活絡起來了……”
阿進泰眼眸一亮,立刻低頭道,“奴才領命。”
太子負手走到廊柱旁,見飛出的金絲雀又落到他腳前,眼色立時一暗。阿進泰的手邊飛出一道血痕,一根彩色的羽毛飄飄蕩蕩地落到了台階上。
五月末
宮中傳來消息,康熙爺要於六月北巡塞外,太子胤礽、直郡王胤褆、八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祿隨駕。
為幾位阿哥建府的事兒,又因為直郡王、八貝勒隨扈暫時停止。蘇偉對於康熙爺的神來之筆已經見怪不怪,但是他們家爺又沒出現在隨扈名單上,讓他有點擔心。
不過四阿哥似乎並沒有在意,反而是連續幾天埋在書房裡,皺著眉頭和幾個門人算賬。結果眾說紛紜,怎麼也算不明白。蘇公公對此大加鄙視。
四阿哥很是不忿,把小山一樣的賬本推給蘇偉道,“你那麼能耐你來算!”
“我才不乾呢,”蘇偉蹬上靴子跑出老遠,“我又沒參與你們和內務府建府的事兒,賬麵上出了什麼問題我怎麼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