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西來順(1 / 2)

康熙四十五年

五月初七,京城

熱鬨的油坊胡同口人聲鼎沸,一座整修一新的酒樓尤為惹人注目。

大紅的綢緞從二樓高懸的匾額一路垂到地上,千響的掛鞭在路旁繞出兩個大大的八字,道喜的賓客自晨起就絡繹不絕地出出進進。

巳時三刻,鞭炮聲響起,掌櫃季鴻德邁出屋門,在一片道賀聲中拉下遮擋匾額的紅綢,“西來順”三個金色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雞湯麻汁兒鴛鴦鍋一個,羊腿肉片一斤三兩……”

“三桌加碳,紅白蘸汁兩碗,來,客官,讓讓腳……”

“哎喲,兩位爺,樓上雅間請,小三兒趕緊招呼著……”

時過晌午,新開張的西來順依然是滿座賓朋,由紅木窗中飄出的鍋底香氣,常常讓過往的食客駐足不前。

大門兩旁一溜的紅紙大字,開業酬賓,酒水減半,各桌送涼盤四碟!清鍋、辣鍋、鴛鴦鍋,雞湯、豬骨、藥膳大補鍋,新鮮的牛羊肉,南來的各色海味兒,時新的蔬菜,老胖頭的豆腐……無一不讓人口舌生涎。

西來順正熱鬨間,一隊穿官服的護著一架修飾華麗的馬車停在了胡同口。

“讓你們掌櫃的出來,”打頭的中年人,一身五品的官服,頗有公事公辦的模樣。

“哎喲,這位是順天府魏大人,”季鴻德迎到了門口,向魏禮群拱了拱手。

魏禮群在順天府任五品治中,在京城雖人微言輕,但背後牽扯的勢力也不容小覷,自是不把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商賈買賣人放在眼裡。更何況,他今兒個是替貴人辦事兒。

“你們這家店契捐拖欠良久,現已充公,”魏禮群輕蔑地瞥了季鴻德一眼,“馬上關張停業,否則彆怪本官不客氣了。”

“這,”季鴻德蹙了蹙眉,隨即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暗暗塞到魏禮群手中,“大人何必為難小的,咱們這家店自打盤下來,該交的稅就都繳清了。小三兒,去把衙門的單據拿來給魏大人過目!”

“不用了,”魏禮群將銀票甩到地上,“本官今兒既然來了,自然是查清緣由的。這塊地皮原來就欠稅多年,戶主不能承擔,才私下轉賣。你們手裡的地契、房契都已失效,這塊兒地方一早就該充公了。本官念你們也是上當受騙,給你們兩天時間,彆再多費口舌了!”

季鴻德抿了抿唇,向送單據來的小三兒使了個眼色,微笑著上前一步道,“魏大人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西來順開張前一應手續都已辦妥,若是房契、地契出了問題,衙門也不會開具證明,收下商捐。小的不知道魏大人是否有所誤會,若是有必要,小的願與魏大人回衙門一一對質。”

魏禮群皺了皺眉,轉頭看向季鴻德時,已麵露怒色,“本官看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今兒有貴人前來,本官也不欲與你多加糾纏,再不聽命——”

“魏大人,”季鴻德壓了壓嗓音,打斷魏禮群的話,“我們西來順看似初來乍到,卻也不是新入京的毛頭小子,這在天子腳下做生意,誰能沒個依仗?魏大人一進門就這樣咄咄逼人,未免太小看咱們了。”

“哼,”魏禮群冷冷一笑,目光瞥向門外的馬車,車簾恰在此時被掀起,兩位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子挨個下了馬車。

“哎喲,我的爺,”魏禮群直接繞開季鴻德,躬身迎到門口,“您二位看看這地段,這門麵,都是最合您們要求的——”

打頭的男子手裡一柄折扇,眼中帶著商人獨有的算計,目光瞥向季鴻德時微微彎了嘴角,“你就是掌櫃的,這家店爺相中了,你多少銀子盤下的,爺兩倍給你如何?”

“這可使不得,”魏禮群搶先答話,回頭看向季鴻德時又凜了凜神色,“這家店一早就該充公了,二位爺想要,自是不必經過這小子的,何來銀子一說?”

季鴻德抿了抿唇,看向那兩位一身貴氣的男子,無語地搖了搖頭,“兩位爺請見諒,這家店小的做不了主,東家那兒想必也是不願賣的,畢竟我們才剛開張。至於魏大人所說,肯定是有所誤會,小的正打算與魏大人去衙門一一對質呢。”

“九哥,看來人家不肯給麵子啊,”麵容戲謔的另一名男子,搖頭晃腦地坐到門旁的茶椅上,“我就說你彆搞這些彎彎繞,順天府的這幫廢物都是些空口說白話的,還不如讓人直接砸了了事,何必浪費時間。”

魏禮群略一征愣,隨即直起身子向門口的衙役一招手道,“還看什麼,給本官封了這間鋪子!”

“住手!”一個頗清亮的聲音在樓梯上響起,夥計小三子引了一位鴉青色長袍,貂絨封邊瓜皮小帽的男子走了下來。

看清來人,九阿哥、十阿哥都微微變了臉色。

蘇偉揚著樂嗬嗬的笑臉,衝兩位爺拱了拱手,壓低聲音道,“敦郡王,九貝子,我們家主子在上頭,二位爺樓上請!”

胤禟、胤誐對視兩眼後,暗暗地撇了撇嘴,最後還是卸去了一身的傲慢,跟著蘇偉上了二樓。

被留在樓下的魏禮群隻覺得背脊發涼,僵硬地轉頭看向季鴻德,卻被人冷冷地瞪了一眼。

季鴻德沒再多搭理這位捅了馬蜂窩的魏大人,隻微笑著衝大廳的客人拱了拱手道,“打擾各位貴客了,是西來順招待不周,今兒的飯資一應全麵,算是給各位賠罪了,還望諸位以後能多多光顧……”

二樓臨街的雅間裡,九阿哥、十阿哥你看我,我看你地站在屏風前,誰也不先動彈一步。

四阿哥坐在圓桌後,手上輕輕刮著茶末,蘇偉站在一旁,望著滾開了的鍋子暗暗地咽了口水。

“皇阿瑪封你們爵位,放你們出宮建府,”四阿哥抿了口茶,抬眸看向兩人,“就是讓你們仗勢欺人,魚肉百姓的?”

胤禟、胤誐聞言低下了頭,四阿哥將茶碗放到桌上,麵色清冷,“今兒我要是不在這兒,你們是不是就直接砸了店麵,搶了房契,將掌櫃、夥計一應丟進大牢去了?”

九阿哥、十阿哥沒敢吭聲,四阿哥冷冷一笑,站起身走到窗口,“平時你們在宮裡怎麼胡鬨,我不管。但如今出了宮,就不能白白丟了皇阿瑪的臉麵。今兒個回去,都給我麵壁思過,以後再有這樣明目張膽、欺壓百姓的事兒發生,就彆怪做兄長的不講情義!”

“是,”胤禟低低地應了一聲,卻是沒聽出任何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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