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
十月初一,天和商號
糜仁學拿著賬本進了內堂,楊泰正坐在窗邊閉目沉思。品書網 %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楊掌櫃,”糜仁學拱了拱手,把賬本放到楊泰跟前,“咱們這兩個月的利潤可說是捉襟見肘啊,地方的鋪子也不願一直補京城的窟窿,再這樣下去,隻怕要入不敷出了。”
楊泰微微睜開雙眼,一手慢慢撫上賬簿,“各大綢緞莊還在囤收皮料嗎?皮子的價格漲多少了?”
糜仁學輕輕歎了口氣,“倒是比往年同期還要高些,也不知那位蘇公公從哪裡搞來的一批蜀錦。幾家鋪子都爭紅了眼,如今又正是做冬衣的時候,皮子收到手裡也不怕賣不出去。”
楊泰聞言一聲冷笑,“蜀錦本就難得,一路運到京城,價錢翻上一番都算少的。眼下,他一句成本價出手,上萬兩的利潤就這麼打了水漂,那位蘇公公還真是大手筆啊。”
“這個,吉盛堂的蜀錦雖然沒掙到錢,”糜仁學麵帶躊躇道,“但是,這次皮料價格回升,吉盛堂不僅甩儘了積壓的存貨,更趁熱進購了一批新料子,質量比以往的還要好。原本,已經跟咱們有了合作意向的成衣作坊,如今又都含糊其辭起來。若真計較起得失,恐怕,還是咱們落後了一步。”
楊泰臉色微沉,思忖了片刻,又慢慢彎起嘴角,“也罷,做生意嘛,有賺自然有賠。能遇上一個手腕、背景都相當的對手,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十月初三,趙堂子胡同
庫魁架著馬車停到一間小院前,蘇偉掀開簾子左右看了看。
“蘇公公放心,”庫魁拍拍馬脖子,“這邊僻靜,離吉盛堂又近,我已經從莊子上挑了兩個老實的過來看門,出了什麼事都有人照應。”
蘇偉點了點頭,眼光往不遠處的胡同口飄了飄,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偷偷摸摸地探出半個腦袋。
兩人進了院門,王氏帶著喬氏,一臉喜氣地迎了出來,“小二來啦,我早上還在念叨呢,已經派人回鄉給你大哥和四妹送了信兒,這幾天也該準備進京了。”
蘇偉點了點頭,麵對王氏,“娘”這個稱呼,他是絕對叫不出口的。說到底,他也隻是為了回報故去的“蘇培盛”,讓他的家人過得更好一些。
“這院子是剛置辦下的,缺什麼少什麼就告訴護院一聲,我讓人備下給你們送來,”蘇偉轉著手上的扳指,語氣帶了一絲疏離。
王氏察覺了蘇偉的態度,臉色微沉。
喬氏左右看了看,忙陪著笑臉插嘴道,“二哥事忙,哪能總麻煩您。院子住著很好,缺什麼少什麼我們自己會置辦,您得了空閒,常過來看看就好。”
蘇偉瞥了喬氏一眼,轉身看向庫魁。
庫魁從袖子裡掏出兩張銀票,低頭遞到王氏跟前,“老太太,這是蘇公公孝敬您的。京城裡花銷大,您想吃什麼用什麼,儘管讓人去買。”
王氏接過銀票,統共二百兩,沉下去的臉色頓時笑成了一朵花,“你看,小二自己賺錢也不容易。我們千裡迢迢地進京來,就是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結果,倒讓孩子費心了。”
庫魁還未接口說話,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兩個侍衛揪著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進了小院。
“這是——”王氏和喬氏哪見過這種陣仗,一時不知所措。
蘇偉漫步走下台階,繞著中年男子轉了一圈,輕聲一笑道,“倒是個臉生的,說,誰讓你跟蹤咱家的?”
“小的,小的隻是湊巧路過,”中年男子瑟縮著肩膀,偷眼看向蘇偉,“小的實在不知大人是什麼意思啊,還請大人高抬貴手,放了小人。”
“哦?”蘇偉彎下腰,盯著那男子的臉瞅了片刻,“既然是湊巧路過,那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誰啊?”
“小的,小的——”中年男子吞吐了半晌,左右瞄了兩眼,竟一把推開蘇偉,轉身衝向院門。
“抓住他!”庫魁扶住蘇偉,厲聲命令道。
兩個侍衛一閃身堵住男子的去路,黑色的刀鞘狠狠敲在他的膝蓋上。
“啊,救命,救命——”男子拚命掙紮,還是被拉回院內,旁觀的王氏和喬氏都白了臉色。
“堵住他的嘴,”蘇偉輕咳了一聲,拍拍身上的塵土,“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啊。”
庫魁看了蘇偉一眼,向兩個侍衛揚了揚下巴。兩名侍衛會意,架起中年男子,向角落裡盛滿水的水缸走去。
王氏緊緊抓住喬氏的手,兩人躲在蘇偉身後,閉了眼睛不敢去看,卻還是能聽到一陣陣模糊的呼喊聲,伴著水泡在空氣中炸裂。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蘇偉拍了拍手,兩名侍衛把中年男子拉起來扔到地上。
“怎麼樣?”蘇偉蹲到男子跟前,拉下他嘴上的布條,“現在肯說了嗎?”
“我說,我說,”中年男子慘白著臉,頻頻點頭,“是王妃,是王妃吩咐小的跟蹤蘇公公的,她知道蘇公公的家人進了京,想知道蘇公公有沒有中飽私囊——”
“混賬!”蘇偉臉色一冷,猛地站起身道,“你膽子倒不小,這個時候還敢汙蔑王妃?你不在府中伺候,王妃吩咐誰也吩咐不到你的頭上!”
“是王妃,是伺候王妃的嬤嬤吩咐小的做的,”中年男子苦著臉道,“小的隻是個小混混,平日裡偷雞摸狗混日子,是那個嬤嬤找到小的,吩咐小的跟著蘇公公的,小的絕不敢撒謊啊——”
“閉嘴!”蘇偉打斷男子的話,斂眉思索了起來。
“王,王妃?”喬氏看了一眼蘇偉,又看了看自己的婆婆。
王氏也是一臉震驚,小心翼翼地走到蘇偉身後,“小二,你,你怎麼惹到王妃啦?王妃她,怎怎麼會知道咱們家的事呢?她,她不會——”
蘇偉不耐煩地回頭瞅了一眼,王氏悻悻地閉上了嘴。
庫魁皺著眉頭上前詢問男子道,“吩咐你的嬤嬤長得什麼樣?你怎麼知道她是伺候王妃的?”
“小的,小的是聽那個嬤嬤無意中說出來的,”男子搓了搓手,滿麵驚恐,“小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以為,以為隻是調查一個犯錯的奴才——求大人開恩,求大人放過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行了,”蘇偉打斷男子的求饒,也不讓庫魁再追問下去,“今日的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我不想在府裡聽到任何謠言!”
“屬下明白,”兩個侍衛齊齊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