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
九月十八,暢春園外
十四爺上了蕭永藻的馬車,小廝打量著旁邊無人,將馬車停到了一條偏僻的小路上。
“這是西安將軍席柱的回信,”蕭永藻從袖子裡掏出信紙遞給了十四阿哥,“雖然沒有明確表明態度,但這字裡行間顯然也不願處處矮人一頭。富寧安雖說承皇命統領三軍,但這幾年在邊關作威作福慣了的將領,誰願意把到手的功勞白白分一半給彆人?”
“富寧安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胤禵將信紙折起,丟進燃著香的熏爐裡,“朝堂上一派勸和之聲,隻有他敢公然出來叫戰。從侍衛曆官一路做到吏部尚書,皇阿瑪對他的賞識,在整座朝堂也算少有。”
蕭永藻略略點頭,轉而又道,“富寧安得皇上重視,於我們而言,也是個大好機會。十四爺想要沾手邊關兵權,這是個最好的時機。如席柱之人,尚未卷入皇子之爭,在京也急需勢力周旋。微臣與其略有交情,隻消幾次來往,定能為十四爺攬下這位大將。”
“如此甚好,”十四阿哥揚起嘴角,衝蕭永藻拱了拱手道,“胤禵此番就仰仗采芝兄了。”
九經三事殿外
胤禟走下台階時,正看到遠去的四阿哥背影,旁的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倒是跟在四阿哥身後的太監,讓他眉頭一蹙。
“主子,咱們是直接回園子,還是到十爺那兒坐坐?”何玉柱迎上前,小心探問。
胤禟指了指走遠的一行人,疑惑地道,“怎麼回事?不是說四哥把那個蘇培盛又招回來了嗎?”
“咳,誰知道呢,”何玉柱弓著腰,甩了甩手裡的拂塵,“今早就是這個萬祥跟來的,還是那副見人就笑嘻嘻的模樣。旁人問他前些日子去哪兒了,還推說病了,那個同來的張公公就在一邊冷哼。奴才看著,雍親王府這底下可是烏糟糟一團呢。”
胤禟眉目輕擰,片刻後,嘴角卻溢出一絲笑意,“你們都是做太監的,閒時跟那個蘇培盛多接觸接觸。好歹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在四哥身邊這麼多年,如今淪落得跟個毛頭小子爭風頭,心裡合該憋了很多悶氣。”
何玉柱眼珠一轉,隨即便明白了九阿哥話中的意思,沉著嗓子低下頭道,“可不是,頭幾次見那蘇公公來,話裡話外可不把萬祥放在眼裡了。偏任誠愛拔尖兒耍潑,得罪了蘇培盛,奴才也該找個時間代他去道個歉。”
圓明園,朗吟閣
年氏病了,夜起發了高燒後,一度昏迷不醒。偏丁芪這些日子都在京裡伺候,淩兮幾個丫頭隻好一大早去求了福晉,請了就近莊子的大夫來。
等四阿哥上朝回來,年氏仍然燒的迷迷糊糊。四阿哥得了信兒,一邊讓人去請太醫,一邊親自到朗吟閣探望。
淩兮伺候在年氏床旁,見了四阿哥就抹眼淚,“王爺可算來了,小主一直迷迷糊糊地叫著您。我們喂藥也喂不進去,喂水也喂不進去。請來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求王爺趕緊看看小主,奴婢們真怕,真怕小主她——”
“胡說什麼呢?”跟來的張起麟壓低了嗓音斥責了淩兮一聲,“不就是場風寒嗎?側福晉福大命大,一準兒平平安安地度過來。你們當丫頭的隻管好好伺候就是,見人就哭天抹淚的也不怕忌諱!”
淩兮抿了嘴不敢再說話,四阿哥走到床邊坐下,見年氏果然燒的雙頰通紅,鬢旁都是細汗。
采兮端了新熬好的藥進來,一臉為難地跟淩兮道,“大夫說,這藥午時之前務必喂進去的,可小主喂什麼吐什麼,咱們該怎麼辦啊?”
“喂不進也要喂啊,”淩兮抹了兩把眼淚,端起那藥碗,跟采兮兩人把年氏扶起來。
那藥湯苦澀異常,常人聞起來都要皺眉。年氏燒得嘴唇發乾,胃裡更是一陣陣翻騰,那黏溺的藥汁剛入了口,就引得一陣乾嘔。
“小主——”
“讓本王來,”淩兮又要掉眼淚,卻聽得王爺開了口。
四阿哥接過藥碗,起身坐到床頭,扶著年氏靠在自己懷裡,一手舀了藥汁喂到年氏嘴旁,“慕筠,把藥喝了。”
年氏迷蒙中,好似聽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聲音,拚儘了力氣睜開眼睛,竟真看到了四阿哥的麵孔。
“王爺?”年氏沙啞著嗓子喚了一聲,隻覺自己是在做夢,“王爺,真的是你嗎?”
“慕筠,你病了,”四阿哥神態平常,語氣卻很柔和,“聽話,把藥吃了。”
年氏怔怔地看了四阿哥半天,時冷時熱的身子終於察覺到了絲絲暖意,“是,是,妾身這就吃藥……”
見年氏真的低頭把湯匙中的藥汁咽了下去,淩兮、采兮都高興地雙手合十,直念佛祖保佑。
四阿哥喂完了一碗藥,年氏已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淩兮替年氏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四阿哥身邊,“奴婢鬥膽,能不能請王爺多留一晚。我們小主的病起起伏伏的一直不太穩定,奴婢擔心,一會兒小主又會惡化起來……”
張起麟有些異樣地瞄了淩兮一眼,又轉頭去看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