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五月十一, 皇帳大營
魏珠弓著身子走到龍案前,將手裡的折子恭敬地遞了上去,“回稟萬歲爺, 八阿哥派來的人,該問的都問過了,這是隆科多大人呈遞上來的。”
“放下吧, ”康熙爺沒有抬頭,“去宣大學士李光地, 朕有事要尋他商議。”
“嗻, ”魏珠領命而下。
康熙爺又批複了兩本奏章,放下筆時, 視線才落到魏珠送來的折子上。
李光地走進皇帳時, 正趕上康熙爺一聲長歎, 心裡多少也有了些猜測。
“連日趕路本就辛苦,萬歲爺操勞政事也要注意身體啊, ”李光地走到龍案前,倒了一碗熱茶遞到康熙爺手上。
“上至京城,下至邊關, 如今都熱鬨得很, ”康熙爺掀起茶蓋,輕輕刮去茶沫, “朕倒是想好好歇一歇,隻是沒那個機會啊。”
李光地聞言,眉頭輕動, “是京裡傳來消息了?”
“用不著什麼消息,”康熙爺嘴角翹了翹,往自己剛放到一邊的奏章上瞥了一眼道,“老八那點心思,那些能耐,朕猜也猜得出。臭蟲坑裡滾著蜜,後麵不知跟了多少聞香的。朕有時候也想,要是讓他坐到了朕這個位置上,他還不供出整個大清來,把那些蛀蟲一個個養的肥頭大耳的?”
“萬歲爺這話言重了,”李光地笑著打哈哈,“八貝勒是賢名在外,受人追捧,但也是仰賴萬歲爺的教導,哪能真就任人擺布呢?世人多少都要為五鬥米折些腰,淡泊明誌那是聖人才有的境界。畢竟,皇親貴胄間,能像雍親王那樣做事不留餘地,不講情麵的實在是少數。”
康熙爺偏頭掃了李光地一眼,李光地隻是微微笑著,垂著頭。
“老四做事,確實殺伐果決。他送來的兩本折子,朕先後都看了。他是一貫顧及大局,於軍事敏銳,於民生細謹。隻是——”
康熙爺的聲音頓了頓,“隻是,他的心思太深了。朕有時看他,反而不如看胤禩透徹。更何況……”
康熙爺的話音又停了下來,李光地等了一會兒,微微掀眉。康熙爺卻沒有繼續把話說下去,“罷了,讓魏珠進來,朕要傳旨回京!”
十四爺府
“信?”十四阿哥轉頭看向蕭永藻,“四哥寫給富寧安的?”
“是,”蕭永藻將門人送來的消息遞給十四阿哥,“信的內容還不清楚,但一定十分緊要,否則,京裡那些跟隨八爺的權貴也不會如此聞風而動。這幾天各路人馬,四處調動,雖然有所遮掩,但也著實熱鬨的緊啊。”
十四阿哥輕輕蹙眉,轉身走到窗前,“那四哥那兒呢?有什麼動靜嗎?”
“這事兒也是奇了,微臣這些天一直盯著雍親王府,但是還真沒發現什麼異常,”蕭永藻慢步走到十四阿哥身後,“也不知是雍親王壓根不知情,還是準備束手就擒了?”
“一動有時候不如一靜,”十四阿哥推開窗戶,望向遠處的朱牆黃瓦,“我不信四哥會束手就擒。倒是八哥,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事兒他也不是第一次乾了。皇阿瑪那兒,你多派人盯著些,不管那封信中寫的什麼,最關鍵的還是皇阿瑪的態度。”
“十四爺放心,微臣明白,”蕭永藻拱手而退。
湯泉行宮
八阿哥披著衣服靠在窗邊的榻上,八福晉端著新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爺,吃藥吧。這兩天雨氣重,我一會兒讓奴婢把您的床好好烘一烘。”
“馮進朝他們回來了嗎?”八阿哥看著窗外,沒有回頭。
八福晉微微一頓,踟躕了片刻,輕輕坐到榻邊,“也許真是碰上什麼事給耽誤了,爺的身體剛恢複些,不要太勞神了……”
“派去打聽消息的人也沒回來?”八阿哥的嗓音有些輕,卻仍然沒有看向八福晉。
“是,”八福晉囁嚅著應了,捧著藥碗的手有些輕微地發抖,“大夫說,爺身體裡的餘毒還沒清,這段時間一定要靜心養氣。不管發生什麼事,爺都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啊。”
八阿哥輕笑一聲,似是帶著滿滿的自嘲,轉身接過八福晉遞來的藥碗,神情慢慢冰冷了下去,“偏院那邊,你都查清楚了?”
“是,”八福晉低下頭,“其實,跟爺猜測的差不多,那日廚房裡有個小雜役正好看到了,隻是看的不真切,也沒想到她有那個膽子。”
八阿哥撚著湯匙,冷硬的臉孔映在清苦的藥湯中,“愚蠢,我真是太愚蠢了。自以為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實際上卻連隻小老鼠都沒能握住……”
“爺,這怎麼能怪您呢?她的背後一定是有人指使的,”八福晉攥了攥手中的帕子,“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我一定——”
“不用了,”八阿哥打斷了八福晉的話,仰頭將一碗藥湯喝儘,“不用等她生下孩子了,今晚就送她走吧。”
五月十四,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