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十月十一,夜
官道上, 一隊人馬疾行而過, 馬蹄揚起的灰塵將一地月輝砸得稀碎。
“王爺, 咱們已經從車轍印消失的地方跑出很遠了, ”巴彥縱馬到四阿哥身旁,“這一路都沒有痕跡, 八阿哥說不定是從哪條小路下官道了。”
“老八已經有所警覺,不會那麼輕易給我們留下線索的。”
四阿哥臉色繃緊,身下的馬兒不安地來回跺了跺蹄子, “讓一隊人從這兒開始挨條小路找, 剩下的人再往前走一走!”
“是!”
“主子,”傅鼐解下自己的水袋遞到四阿哥跟前, “跑了一路了, 您也喝口水吧。”
四阿哥接過水袋, 翻身下了馬,傅鼐緊忙跟上,兩人一路走到官道旁,麵對著一望無際的黑茫茫的蒼野。
“主子, 您彆太擔心,”傅鼐壓低了聲音,“八阿哥費儘周章地綁了蘇公公,總是要有所圖謀,不會輕易傷了蘇公公的性命的。”
四阿哥輕輕搖了搖頭,水袋拎在手裡, 卻遲遲沒有打開,“你不了解,你不知道他有多聰明……”
傅鼐一時沒明白四阿哥的意思,還未想清楚,一旁正在搜尋車轍印的侍衛們突然騷動了起來。
“王爺,王爺你快看!”
巴彥指著黑黢黢的田野裡衝四阿哥高喊。
四阿哥循聲望去,卻隻見一片漆黑中,突兀地亮起了一團火光!
青幃小車在官道上晃悠悠地走著,大學士李光地斜靠著車壁,昏昏欲睡。
已近古稀之年的他,對於這種連夜趕路的行程實在有些吃不消,但無奈萬歲爺等得及,他也不敢耽誤。
人正半夢半醒間,車外突然傳來一陣疾馳而過的馬蹄聲,聽起來人數還不少。
“這是怎麼了?”
李光地推開車窗,問護車的兵士。
兵士向不遠處看了看,回道,“回稟大人,似是田野間起了火,剛不知是什麼人奔著去了,看起來倒像是京裡的。”
李光地皺了皺眉,京城重地,天子腳下,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釀成大禍。
“派人去看看!”
“是!”
狹窄泥濘的田間小路上掠起一陣疾風。
四阿哥一馬當先,黑色的鬥篷翻飛在空中,時不時掃落一些路旁橫溢斜出的枝杈。
傅鼐等人緊隨其後,一路提心吊膽,高喊著王爺小心,卻始終無法追到四阿哥前頭。
而四阿哥此時,已然聽不進任何聲音了,他的眼中隻剩了那一團正熊熊燃燒的烈火。
快一些!再快一些!
馬鞭高高揚起,馬蹄幾乎踏空,那一團火球終於越來越近!
四阿哥模糊地看到火光前的幾個人影,內心猶如擂鼓般轟鳴。
座下的馬兒幾個縱躍,鋪天的熱浪霎時間滾滾而來。
四阿哥還未勒住馬韁,就聽到一個男人近乎淒厲的叫喊——“蘇培盛!”
像是一場擂鼓盛宴的最後一錘,整個天空都隨之陰暗,四阿哥耳中一片嗡鳴!
伴隨著火中木料的垮塌,房梁整個掉了下來,原就破爛的茅屋,連最後一麵牆都沒剩下,全體砸進了火堆裡。
“主子!”
緊接著趕來的傅鼐,幾乎是飛撲下馬,堪堪接住了直直地從馬上跌下來的四阿哥。
“蘇公公?蘇公公呢?”
巴彥晚了一步,見傅鼐接住了四阿哥,轉身一把薅起了癱在地上的梁毅,“蘇公公在哪兒?你們把蘇公公綁哪兒去了?”
梁毅直愣愣地看著巴彥,任巴彥又捶又打地搖晃了半天,愣是一聲不吭。
巴彥怒而扔下梁毅,又轉身去抓旁人。
可這幫跪在火前的侍衛一個個卻都失了魂似的,被巴彥揪著問了好幾個,才有一個,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向了那還在燃燒的廢墟!
巴彥整個人呆在了原地,傅鼐不敢置信地垂下了頭。
跌下馬的四阿哥半靠在傅鼐身上,此時卻掙紮著要站起來。
“主子……”
傅鼐攙扶著四阿哥,想要張口勸說,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我要殺了你們!”
巴彥紅著眼眶,唰地抽出了刀。
梁毅卻半點也不反抗,隻看著巴彥大笑,“殺吧!殺吧!反正我們都要死,在這裡死還痛快些!”
“巴彥!”
在巴彥真的要揮刀時,傅鼐喝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