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
二月初八, 雍親王府
福晉坐在內堂軟榻上,臉色帶了些許冷硬。
詩瓏往內裡探了探頭, 又縮回了門外,衝著書瑾道, “今兒合該你伺候的, 弘昀阿哥的東西收拾完了, 就趕緊進去吧。”
書瑾把西裡間的幾冊孤本單獨收進一個箱子裡, 抬起頭看向詩瓏道,“怎麼?前幾日主子高興, 姐姐就見天兒地圍著主子轉。如今主子有心事了, 姐姐倒是一避三尺遠了?我估摸著,弘昀阿哥這事兒, 姐姐在主子麵前, 也沒少發表高論吧?”
“我說什麼用你管?”詩瓏兩眼一瞪, “你到底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回頭就告訴主子去!”
“我自然是要去的。”
書瑾把木箱一關, 上好了鎖頭, “我可不像某人, 一張嘴都不過腦子。從來隻知道溜須拍馬、胡說八道。除了做點雜事,對主子那是一點實在用處都沒有。”
“你!”
詩瓏想發作卻不敢大聲,書瑾自是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兀自往內堂去了。
福晉不知在沉思著什麼,書瑾端了碗茶放到她手邊,才緩過神來。
“主子是還在想弘昀阿哥的事兒嗎?”書瑾小心問道。
“王爺在東路辟了三間院子給他們住, 一人四個哈哈珠子,無一人特殊。”
福晉輕歎了口氣,“雖說,我早也想到了,畢竟眼下形勢不同。若王爺真有那一天,這府內阿哥的地位,可就關乎國體了。可是,弘昀畢竟是我唯一的孩子,是咱們王府唯一的嫡子。我總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弘昀就和當初弘暉一樣,在王爺心裡是最特殊的。”
“福晉這樣想是人之常情,”書瑾安慰道。
“但福晉也無須過於憂慮啊。您也說了,形勢不同了。咱們也不必在這個時候去爭那份特殊。您看看當初在萬歲爺麵前最特殊的那位,如今又是個什麼下場?咱們來日方長,隻要弘昀阿哥爭氣,那該是咱們的遲早是咱們的。”
“是啊……”
福晉輕抿了一口茶,眼神清明了很多,“你說得對,咱們來日方長……”
通州
雍親王一行人,一路緊趕慢趕,到了通州城門時還未到申時。
“伯父,咱們是先去府衙安頓,還是先去倉場?”弘昇縱馬到雍親王車駕旁問道。
“先去倉場,”四阿哥是一點也不想耽擱。
車隊重新啟程,蘇偉一臉興奮地推開車窗往外看。
通州是京杭大運河的最北端,有護城河繞城一周,漕運碼頭遍布北運河兩岸,一路人聲、車聲、叫賣聲,熱鬨的緊。
四阿哥這次過來,也算輕裝簡行,並未帶出行儀仗,坐的馬車除了寬敞些,外麵也看不出什麼來。
不過車隊後麵,跟了高頭大馬的兩隊護衛,周圍人也下意識地覺得這車上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馬車沿著城牆走東門大街,正是城牆外沿著運河最熱鬨的一條街。運河上大船小船林立,除了漕運專門的兩處皇糧碼頭,一些停放商船的小碼頭更顯熱鬨。
“我晚上要出來玩,晚上我們一起出來看看好不好?”
蘇大公公聞著馬車外時不時飄來的香味兒,看著大街兩側讓人眼花繚亂的小攤販,直有跳車的衝動。
四阿哥隻是寵溺地笑,“爺晚上怕是要查賬,讓傅鼐他們陪你出來逛吧。”
“蘇公公這是第一次來通州吧?”
傅鼐也在馬車上,看著蘇偉道,“通州夜裡有專門的集市,在鼓樓一帶,咱們現在還沒進城呢,等到了舊城更熱鬨。”
“是嗎?是嗎?”蘇偉在馬車上已經快要待不住了,“這裡有什麼好吃的?我們晚上去下館子!”
“通州離京城近,吃食其實差不多。隻是挨著運河,商船多,新鮮玩意兒多。對了,一定要去燃燈塔看看,就在前麵不遠了。”
“去啊,去啊,”蘇偉轉身拽住四阿哥的袖子,“你說陪我出來逛的,你先把賬本收上來,明天再看。”
“夜長夢多,你等等爺,查完了賬,爺再帶你去看燃燈塔。”
“好,”蘇大公公也曉得公事為先,“那我今晚先吃夜市!”
馬車從東門進了城,通州的新城、舊城由一條水渠分開,東門進城後就挨著這條水渠,過橋往南走就是新城了。
通州設有兩座國倉,西倉和中倉,兩倉都在新城,西倉占地最大,將近五百畝,有上千座儲糧室。
馬車過了利通橋,到了新城西大街,沒走多遠就能看到數不清的糧儲倉在高高的圍牆裡露出尖頂。
“這裡就是中倉了,”傅鼐指著車窗外,“西倉還要再遠一點,占地比這裡還要大,倉場總署就在西倉南麵。”
蘇偉扒著車窗看,通州新城遠不如舊城熱鬨,街上行人不多,但運糧的大車卻很多。等馬車過了大紅牌樓,離著西倉近了,空氣裡都有一股淡淡的酒糟味兒。
“這陣子天氣潮濕,怕是又壞了不少糧食,”傅鼐心有戚戚然地道。
馬車轉過大紅牌樓,上了新城南街,卻走不動了,前頭車馬儀仗把路上堵得死死的。
有護衛縱馬而來,衝著馬車前的侍衛叫喊道,“哪裡來的膽子?在南街還不下馬?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護著雍親王車駕的侍衛沒吭聲,車內的傅鼐正想下車,被四阿哥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