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
五月初十,坤寧宮
這一夜, 兩個人睡得很安穩。
蘇偉睜開眼睛時, 外麵已經大亮了。
“天啊,竟然真的在坤寧宮睡著了!我沒有半夜被愛新覺羅家的祖宗們掐死, 真是老天爺開眼……”
心裡一團亂麻似的坐起身, 胤禛還睡著, 蘇偉往他身上一瞧,突然發現他懷裡摟著什麼。
“這是什麼?”
“蘇公公, 你醒啦?”
正巧, 外間張起麟也走了進來。
蘇偉手裡捧著一封大紅的硬皮書箋, 正麵是“鴛鴦禮書”四個大字。
打開裡麵是他和胤禛的生辰八字,昨晚行禮的吉日吉時。
“這是昨晚您睡了後, 萬歲爺讓奴才去準備的。”
張起麟壓著嗓子, 往書箋後的印章上指了指。
“萬歲爺本來想蓋玉璽的, 但怕另生是非。所以, 隻蓋了自己的私章。也借您的手,按了手印。”
又一朵煙花在蘇偉腦袋上爆開,他下意識地就想去搶胤禛懷裡摟著的另一份。
這東西要是被後人發現了, 雍正爺自此以後怕就要成為史家工筆的千古笑談了。
“嗯,不搶, 我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胤禛,發現手下一空,連忙給拽了回來。一個翻身就壓在了身下,任蘇偉怎麼翻騰, 都不讓開。
“蘇公公,蘇公公,”張起麟在旁邊看著,連忙伸手去攔。
“萬歲爺好幾日沒睡了,今兒不用上朝,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不行,不行,這東西……”
“您放心,您放心,奴才在這兒看著,”張起麟拉開蘇偉。
“您先回院子吧,小英子把您的衣裳送來了。外麵都打點好了,今兒太醫不還過來嗎?”
“是,是,可……”
蘇偉又抻著脖子看了胤禛一陣兒,見確是睡得很熟,婚書給壓得死死的,實在抽不出來。隻好怏怏地下了床,把自己那份貼身放好,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殿門。
一路上,小英子跟在蘇偉身後,時不時地“撲哧”一聲。
蘇偉回頭瞪他,小英子連忙垂下腦袋,肩膀還在可疑的抖動。
蘇公公轉過身來,快走兩步,低頭摸摸胸口,鼓囊囊的,熱乎乎的。
“師父,今兒看過太醫後,要是沒什麼大事兒了,咱們也出宮轉轉?”
小英子屁顛屁顛地跟上來。
“出什麼宮啊,”蘇偉聲音軟綿綿的,“一會兒還要去趟慎刑司呢。”
“去慎刑司乾什麼?報仇?!”小英子立刻精神了。
“報個屁仇!”
蘇偉回身一巴掌,敲得小英子帽子一歪,“我要去見見梁九功。”
午時,慎刑司
梁九功剛剛吃完了午飯,雖都是素的不能再素的,他也是吃的一點不剩,似乎相當珍惜似的。
“梁公公,有人來看你了。”
外麵有人招呼了一聲,梁九功掉過頭來,雙眼微微眯起。
看守打開了牢門,蘇偉揮揮鼻間的塵土,邁步走了進來。
“梁公公,咱們可是有日子沒見了。”
梁九功上下打量了蘇培盛一番,嘴角一翹,“蘇公公身體底子是真好,這才幾日啊,竟都好全了?”
“嗨,勞梁公公擔心了,一點皮肉傷罷了,”蘇偉笑的施施然的,往凳子上坐時卻是小心又小心的。
梁九功倒沒笑他,隻是搖了搖頭,“蘇公公既然來了,看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是都知道了。”
“沒錯,”蘇偉點點頭,“我自是都知道了,先帝爺的好一番安排,真是讓我吃足了苦頭。”
梁九功臉上陡然一凝,一派佛性全都收了去,連聲音都冷了三度,“既是都知道了,蘇公公就該自行了斷,也算報了主子的一片情義。若是一味貪戀富貴,不肯屈就自己。那也不必來我這裡,說些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了。先帝爺的處置,沒人有資格置喙。萬歲爺不行,你更不行!”
蘇偉眉眼一動,像是有些詫異,“梁公公是這樣想的嗎?萬歲爺喜歡我,我就該去死?”
“不然呢?”梁九功像是變了個人,往日的隨和全不見了,“當年二阿哥與那個哈哈珠子的事,你也多少知道吧?富察德柱雖也是個下賤的,但最後總還懂事些,一丸子藥死自己,好歹全了二阿哥的名聲。”
“全了二阿哥的名聲?”
蘇偉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就憑你現在還能說出這番話來,二阿哥的名聲好到哪裡去了?當初,要是德柱活下來了,也許二阿哥與先帝爺也不會鬨成後麵那副樣子!先帝爺要不是怕舊事重演,早就下旨殺了我了,何必還來這麼脫褲子放屁的一套!”
“蘇培盛!”
“梁九功!!”
論氣勢,蘇公公是從來不輸人的,哪怕他怕屁股痛,堅持沒從凳子上站起來。
“我就是好奇了,”兩人一番對峙後,蘇偉轉而一笑,“先帝爺既然托你轉達遺詔,為何不乾脆謄寫一份?清楚明白些,也好讓我們主子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隻任你這一通模棱兩可的說法,讓人摸不著頭腦。”
梁九功嗤笑一聲,重新坐了下來,“白紙黑字,總是能讓人找到漏洞的。雖有遺詔,但先帝爺囑咐了,不許我去看。我向萬歲爺轉達的,隻是先帝臨終時的囑托而已。”
“哦,”蘇偉恍然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這份遺詔,梁公公也沒看過。遺詔裡到底寫了什麼,梁公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