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所巍然在望時,天色已黑。
傅軒突然說:“等等。”
傅希言停下腳步,放下他:“叔叔,要不要我先去看看,你在這裡等劉將軍?”
傅軒指著遠處:“狼煙?”
傅希言一怔,抬眼望去,果然有黑漆漆的濃煙在隨風招展,吃驚道:“玩這麼大?”
他知道北地陳兵北境,但南境與北境在北周的兩端,北地聯盟就算背上長了翅膀,這麼大一群人,難道就沒遇上一個射雕英雄嗎?
傅軒一臉沉鬱:“也可能是我的人。”
若是消息傳不進傅家,他的手下也可能鋌而走險,點燃烽火,以此吸引注意。隻是貿然點烽火,罪責不輕,北地到底在軍中做了什麼,才將人逼到了這一步!
*
若溫娉、吳寬、梅下影等人知道傅軒此刻的想法,大概會忍不住大喊冤枉。
聽完溫娉的敘述之後,梅下影便想打個時間差,在劉坦渡還沒有緩過神來,發現軍中出事的時候,以劉坦渡遭使者刁難囚禁之名,率領南境軍,直接衝擊江陵城,占領城池,造成既定的事實。
而劉坦渡,一經發現,就由梅下影出手,秘密殺掉。
如此一來,即便其他人對劉坦渡之死心存疑惑,但率軍進了江陵,所有的疑惑也隻能往肚子裡咽了。
這個計劃讓霍原心中一動。
不管哪個計劃,南境軍都要有個領頭羊,既然不是劉坦渡,那就隻能是……自己了。
他沉默著,看著溫娉與吳寬走到一旁竊竊私語。
梅下影望著沉默的霍原,微笑道:“等霍將軍大權在握,我想北地不敢不將令嬡送回來。”
霍原眸光一閃,似笑非笑地問:“你不是北地人嗎?”
“我?”梅下影說:“我是江湖人。”
霍原正想趁機打探一下他的來曆,吳寬和溫娉已經回來了。走到現在這一步,留給兩人的機會已經不多了,要是不按照梅下影說的做,他們就隻能灰溜溜地回北地,即便帶回劉煥,將功補過,可就整體計劃而言,還是徹底失敗了。
換做以前,她爹溫鴻軒在聯盟一言九鼎,有這個爹在,溫娉還不會如此在意,可如今,北地聯盟有了新的領袖,她不得不謹慎。彆的倒也罷了,對方可能以此為借口,使她和劉煥的婚事多生波折,讓父親的布局落空。
想到這裡,她不再猶豫:“好,就這麼辦。”
梅下影說:“事不宜遲,我們要趕在劉坦渡和傅軒反應之前。”
這件事對霍原來說,委實不太簡單。
可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他不得不想辦法。首先,要將傅家勢力全都找出來,他去一個個識彆太難,隻能暗中聯絡劉坦渡的心腹,蠱惑他們幫忙一起清理。其次,江陵城也需要有人接應……
他提出這一點的時候,溫娉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了。
她說:“我們原本抓了江陵知府,可惜他寧死不從,那就隻能死了,知府的師爺是我們的人,他會模仿筆跡,也有官印,可以假借知府發號施令。”
幾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計劃,隨後就各自分開,準備實施。倉促之間,計劃談不上周密,卻勝在有心算無心。
劉坦渡和他的心腹絕想不到霍原會叛變,知府衙門的人也想不到知府早就死了,如今是師爺行偷天換日之計。
不過假的終究是假的,時間久了,經不起細究,所以,整個計劃到最後,去掉了所有的彎彎繞繞,隻有一個字——快!
霍原義憤填膺地說著劉坦渡在使者麵前遭受了羞辱,還成為了階下囚;吳寬偷偷摸摸回江陵,準備聯絡師爺,順便盯住劉坦渡;溫娉留下來守著昏迷不醒的劉煥;梅下影……
他正看著慢慢落下去的夕陽。又是一天結束了,也可能,今天的傍晚,會是江陵城很多人看到的最後一個傍晚。
尖銳的哨聲吹響。
隨即,哨聲層層推進,很快送到了軍營最中心。
被霍原挑唆得猶豫不決、蠢蠢欲動的諸將聽到聲音,忙道:“先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看他們衝出去的背影,霍原眼中厲光一閃,卻帶著幾分色厲內荏。若是劉坦渡此時來軍營,就憑剛才那番話,自己連狡辯的餘地都沒有。
天色已然黯淡了,可是不遠處亮起的烽火狼煙那樣突兀,那樣明顯。
吹哨的哨兵入伍不久,還是生平第一次看到烽火燃起,這會兒說不出的激動忐忑,而老將們雖然不是第一次,以前卻都是在演習的時候,這一次……
“最近沒有演習吧?”老將疑惑地看向霍原。
有人甚至懷疑霍原剛剛說的事,就是演習的一部分。
霍原氣得差點吐血,卻順著他的話,將事情推到了另一個方向:“會不會是建宏帝派人來捉拿將軍?”
老將疑惑:“將軍不是已經被捉住了嗎?”
霍原:“……”是我心太急,忘了自己的故事設定。
“陛下要抓人,下聖旨就是了,何必出動軍隊……所以是敵襲!”
老將們紛紛戴上頭盔,穿上鎧甲,翻身上馬,帶著人,朝著狼煙冉冉升起的方向飛奔而去,可他們才到半路,就見一支數千人組成的騎兵早已遠遠地甩開了狼煙燃起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地衝過來。
巡邏的士兵騎馬不近不遠地跟在他們身側,卻沒有阻止。
老將們正要下令擺陣,就見其中一人高舉金黃卷軸,在這半明半暗的傍晚顯得格外亮眼。
“聖旨到!”
“聖旨到!”
“聖旨到!”
……
舉著卷軸的人聲音洪亮如鐘,生怕其他人聽不到似的,一路喊來。
老將們對視一眼,心中突然有些後悔剛剛沒有聽到霍原的話,看來建宏帝的確要對劉將軍下手了,可是現在在動手,顯然已經晚了。
不過互相給了個眼神的時間,那支騎兵已經逼到近前,“聖旨到”的喊聲已經傳揚開來,他們這時候再想要造反,已經失去了先機,倉促之間,也很難達成一致,而對方氣勢如虹,仿佛一支利箭,但凡自己這邊有所輕舉妄動,就會毫不猶豫地插|入中心!
看對方風塵仆仆,倦容滿麵,顯然是遠道而來。
千裡奔襲,雷霆萬鈞,這是誰的軍隊?
思忖間,已經有人翻身下馬,卻沒有立刻準備皆知,而是戒備地問:“來者何人?”
手持聖旨旁邊的人突然從掛在馬屁|股邊上的行囊中抽出一杆軍旗,旗杆雖然不長,旗幟卻鮮亮如新。
旗幟上的“紀”字,映襯著鮮紅的旗麵,氣勢磅礴。
眾將認得這字。因為這字是開國皇帝親手所書,整個北周有此殊榮的,隻有世襲罔替海西公的紀家!
自開國以來,南北兩境的統帥隨著朝廷局勢的變換,也在不停的改變,唯有西境,自開國以來,便是紀家嫡係,從未被人染指。
而神奇的是,不管繼位者是誰,如何登基為皇,上台之後,也從來沒想過要動西境。
這種猶如擎天柱一般屹立不倒的地位,使海西公在朝中地位一直超然。
可如今,海西公世子出現在這裡,就說明,陛下對南境已經忍無可忍了。
眾將站在地上,看著那麵軍旗,和高高舉起的聖旨,心思百轉千回。冷靜後想想,他們又慶幸自己沒有頭腦一熱,跟著霍原跑去江陵發癲。
既然海西公世子都已經到了這裡,想也知道,江陵那邊一定也會有所部署。自己哪怕是造反了,占領了江陵城,又如何?環伺皆敵,就算劉將軍事先準備了三年?0;糧草,可他們未必能守城三年。而且三年之後呢?
難逃一死。
不過,想什麼也是多餘,事到如今,他們已成為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隻希望世子看在同為武將的份上,手下留情。
*
夜深人靜。
裴元瑾背著手,在軍營高空,看似閒庭信步,實則飛速地掠過。
感謝他愛穿黑衣的習慣,至今沒人發現頭頂上有人在飄來飄去。
狼煙已經熄滅,可戰鬥並沒有打響,軍營裡一切如常,有人巡邏,有人偷懶,也有人躲在屋裡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