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盛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疲倦道:“你在這裡好好看著太太,我讓秋元去跟陳桂家的說就是了。”
又讓英子陪同段德家的一起照看於氏,章盛庭掩上房門來到了廊下。
夜裡的風帶著一絲絲涼爽之意,讓有些昏沉的腦袋清醒了稍許。他抬眼看去,看到郭卉的房門開著,腳下一動,想要去看看女兒,然而踟躕片刻最終卻還是轉過身朝反方向的書房走去了。
郭卉在房間中給章茜文喂過奶,又陪著她玩了一會兒,看她有些困意了,就將她放到搖籃裡,哄著睡著了。看著孩子睡得香甜而不知世事的小臉,郭卉有些發呆。
她不是沒見過將死之人什麼樣的,於氏的情況看起來確實差不遠了……平心而論,雖然於氏待她多有挑剔算不上好,然而終究也沒有苛責了她,她自然不會希望於氏早死。主要是因為章茜文,如果她還這麼小就沒有了娘,她的童年甚至是人生都會變得怎樣的遺憾。
起身走到門外,看著於氏房間中透出來的燈光,郭卉默默合十雙手,喃喃道:“希望能出現奇跡吧……”
第二天一大早於家二老又從家中趕了過來,進門後也顧不上先喝口茶,匆匆忙忙就來到於氏房間中。
章盛庭見嶽父嶽母來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爹,娘,怎麼這麼早,你們放心,淑嫻還睡著呢……”話沒說完就看到了跟在王氏身後的一個老婦人,愣了愣問道:“這位是?”
那老婦人已過花甲之年,兩鬢斑白,臉皺得跟樹皮似的,一雙小眼睛隱匿其間幾乎要找不到了。乾枯瘦小的身上套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衣裳,東邊一塊布頭西邊一茬線的,脖子上層層疊疊繞了好幾圈各式各樣的鏈子,有長有短,沉甸甸的一大坨堆在胸前,把她原本就佝僂著的腰似乎壓得更低了。
聽章盛庭發問,老婦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小眼睛掃視了屋子裡一圈,口中念念有詞:“汙穢之氣大盛,汙穢之氣大盛啊……”說著手中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麵小銅鑼來,上頭用紅色的綢帶綁著一根小槌子,拇指在上頭一叩,頓時響亮地鏘了一聲,把屋裡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章盛庭連忙轉過頭去看床上的於氏,見沉睡中的她皺了皺眉頭,好在並沒有被吵醒。他回過頭來,有些不滿地問於尚聰道:“爹,這是怎麼回事?哪裡找來的這個婆子?”他已經猜到了,這個老婦人應該是神婆一類的人。
於尚聰的表情有些尷尬,他旁邊的王氏搶著答道:“盛庭啊,什麼婆子不婆子的,可不能對仙姑不敬,這位是老城一帶有名的水大仙。”王氏看向老婦人的眼光滿是敬畏,“水大仙不僅能幫人占卦,很多大夫都沒轍的疑難雜症到了她手裡啊,也都是藥到病除,靈著呢。”
於氏的忽然病重,和王氏上一次介紹的那個雲霄縣的神醫有七成脫不了關係,她倒好,這次居然直接把一個神婆拉到家裡來了。章盛庭強壓住心中的怒氣,跟王氏說道:“娘,這些都是裝神弄鬼的伎倆,信不得的!”
王氏卻不高興道:“怎麼就信不得了,那些讓水大仙看好了病的人,還能是假的啊?”她責備地看了章盛庭一眼:“盛庭,你不想醫好淑嫻了?”
章盛庭無奈地解釋道:“娘,淑嫻是我妻子,我怎麼會不想她好,隻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氏打斷了:“你也想淑嫻好那就成了,我還能害我自己的女兒不成?盛庭,你也彆以為讀了幾本書就明白道理了,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呢。”
說罷她將章盛庭撇在一邊,湊到那老婦人跟前畢恭畢敬地請道:“水大仙,咱這就開始吧,我那苦命的女兒,可就拜托你了。”
老婦人顫悠悠點了點頭,施施然走到於氏床前,將帶來的家夥都掏了出來,還指揮站在床前的段德家的道:“去把你家的香案抬過來。”
段德家的有些猶豫,被王氏瞪了一眼之後也隻得跑出去連同英子把香案給抬了進來,又幫著老婦人將東西都擺好了,老婦人這才揮揮手示意她們退到一邊。
章盛庭看著她們在那邊弄出不小的響動來,好幾次想上前去都被王氏給製止住了,王氏最後發狠道:“你如果不想要你媳婦了趁早和我說,省得白擔待了個害妻的罪名!”章盛庭無奈,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那老婦人拿著小銅鑼和鈴鐺在那裡又是唱又是跳,還點起了香,搞得屋子裡煙熏火燎的,一刻也消停不得。
這樣鬨騰於氏自然早就被驚醒了,不明所以的她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還是段德家的過去將她摟在了懷裡她才沒又暈過去。然而當老婦人一次又一次地拿著一大把香衝著她吹氣,甚至最後直接一口水噴到她的身上時,於氏終於再承受不住這樣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一翻眼皮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