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結束便已是傍晚,這會天早已暗了下來,房間裡烏漆嘛黑的一片。
丫鬟們被她留在馬車上,沒跟進來。
紀雲汐站在離門很近的地方,沒打算摸索前進,而是回頭就想出去找人點燈。
結果有聲音從床上傳來,朦朦朧朧中有一個黑影起身,閒庭漫步般走到桌前。
沒過一會兒,燭火被點上,房間亮堂了起來。
紀雲汐下意識眯起了眼,等適應後才看去。
燭火前方,吳惟安站在那裡,麵容平靜,宛若鬆竹。
紀雲汐看著他:“你醒了?”
吳惟安低低嗯了聲,揉了揉眉間,微微蒼白的臉帶著幾分疲倦。
這些日子,他確實費儘了力氣,一個時辰當兩個時辰在學。
再加上這三天無眠無休的會試,吳惟安確實也是累了。
他問:“你找我有事?”
紀雲汐朝她的美人榻走去:“聽說你暈倒了,我來看看。”
吳惟安輕笑了聲,同時朝美人榻旁的桌前邁步:“你還真是讓人寒心。”
紀雲汐往美人榻上一靠,挑眉看他:“?”
他伸手,倒了兩杯涼白開,遞給紀雲汐一杯:“我以為你會在外頭等我。”
紀雲汐接過,抿了口水:“剛好要去郊外看田。再說了,你不是讓我放心?”
吳惟安就站在美人榻旁,修長白皙的五指淺淺握著普普通通的茶杯,緩緩開口:“放心和關心是兩碼事。”
紀雲汐的視線下意識落在他的手上:“我現下來看你了,一樣。”
吳惟安搖搖頭,輕歎了口氣,語氣聽著有幾分傷懷:“算了。”
紀雲汐聳聳肩,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就對方這演技,誰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隻有黃金白銀才是真的。
紀雲汐抬頭,提醒道:“三月放榜,你要做好準備。”
吳惟安在一旁坐下,似乎沒懂她的意思:“嗯?我不是等著收錢就行?還要作何準備?”
紀雲汐知道他在裝不懂,也懶得虛與委蛇,直接點明:“馮家會有行動,等春闈放榜後,便是一場硬仗。有兄長有太子,你最終還是能進殿試一試。但是,聖上不一定站我們這邊。就算依你的表現,你能進一甲,聖上不一定給。”
吳惟安垂眸:“所以?”
紀雲汐理了理自己的裙擺,輕聲道:“所以,你該用用你的人了。”
吳惟安偏頭看她,忽然問道:“聖上對太子不滿?”
但按照吳惟安看來,當今皇帝對太子還算滿意,挺看重的樣子。
至少他安排的眼線,沒看出有任何不對。
紀雲汐沒有瞞他:“是。”
吳惟安微微蹙眉,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杯中水。
半晌,他輕笑:“難怪你急著拉我入夥。”
紀雲汐沒否認:“你要確保萬無一失。”
吳惟安把玩手中喝完的空杯,目光落在前方的火燭之上:“你就這麼相信我?”
當今皇帝在殿試中如何排名,難道他想乾預就能乾預嗎?
很多事情都是存在風險的。
從去賭坊砸那1.5億前,紀雲汐就想了很多。
一甲是聖上欽定,就算吳惟安確實有實力,但聖上如果給了他第四名的話,又該如何?
紀雲汐在賺錢上向來很有方法,但在這件事情上,她確實沒招。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吳惟安日後能穩坐丞相之位,成為萬人敬仰的吳公,就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再加上,他像是一個無底洞,似乎需要源源不斷的錢。
那麼紀雲汐猜測,他應該是在背後養了很多很多人。
那他就應該有辦法。
至於他要找什麼人,怎麼找,紀雲汐不問也不關心,她隻要一個結果。
當然若結果是失敗的,紀雲汐願賭服輸,那1.5億沒了就沒了。
可她當然想要好的結果,而且她要的也不僅僅是那15個億。
紀雲汐抬頭,定定的看著他:“我當然信,否則你以為,我為何選了你?”
她的錢,從來不白砸。
吳惟安勾了勾唇角:“三姑娘,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對我知道多少?”
他就坐在美人榻平日放置雜物的櫃台之上。
說話的間隙,他低下頭,唇剛好就在她左臉臉頰上方一點。
紀雲汐端端正正地盤腿坐在美人榻上,聞言她睫毛動都不曾動過:“我知道你不簡單,猜測你想做的事也不簡單。”
吳惟安嗯了聲:“你覺得我想做什麼?”
“不知道。”紀雲汐說的是實話,她確實不知道,書裡主角是五皇子,吳惟安隻是五皇子最大的暗棋,一直到書的最後才顯出水麵,提之甚少,“我也不想知道。我拉你入夥,僅僅是希望太子能順利繼位,希望我紀家能大富大貴平平安安罷了,其他,你想做什麼,你是誰,我一概不關心。”
吳惟安靜靜看著她。
眼前的女子皮膚白皙剔透,他這般近的距離,能看見淺淺的絨毛。
吳惟安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他坐直,拉遠距離:“我知道了。”
紀雲汐點點頭,便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達成。
她起身,就打算離開。
吳惟安又是輕歎:“用過就丟,真真讓人寒心啊。”
紀雲汐回頭看他:“?”
她又怎麼了??
吳惟安右手手肘抵在腿上,下巴擱在手掌,望著她:“你今晚過來,根本不是因為我暈倒過來看的。”
紀雲汐:“?你也不是真暈。”
吳惟安:“你怎麼知道我真暈假暈,如果我真的暈了呢?”
紀雲汐有些無語:“早點睡罷。”
她留下這四個字,便回了。
臨走前,她想把六哥一道帶走,但紀明焱沉迷製毒,說什麼都不肯走。
紀雲汐也沒強求。
結果那毒娘子眼睛一亮,手往圍裙上一擦,朝她作了作揖:“三姑娘,你可記得我?”
紀雲汐看著麵前的女人,頷首:“當然,最近經常聽六哥提起娘子。”
毒娘子嘿嘿道:“記得就好,上次我燒的年夜飯,三姑娘吃著可還習慣?”
紀雲汐:“習慣,色香味一絕。”
毒娘子甩甩手,開始展示她自己:“沒有沒有,三姑娘謬讚了,我近年來廚藝都生疏了。當年來吳宅之前,我曾在江南有名的風雪樓當過大廚。”
哦?風雪樓?聽說全大瑜最好吃的一家酒樓?
紀雲汐笑道:“難怪娘子手藝如此之好。”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紀雲汐先行告辭。
毒娘子望著紀雲汐離開的背影,一副神往的模樣。
紀明焱靠了過來,跟著毒娘子看著自家妹妹走遠,好奇:“阿毒姐,你好像很喜歡我三妹啊?”
“當然喜歡!”毒娘子絲毫不掩飾,“你三妹一看就很有錢,還很大方。我最喜歡這樣的人了。”
說到這,她又朝隔壁房間瞪了眼。
真的,她現在還留在府裡乾活,完全是因為,家裡公子是那三姑娘的未婚夫婿。
這樣的話,她還有點盼頭。
否則,她真的馬上就走,不乾了!
隔壁房間,吳惟安正坐在桌前寫信。
最後一字落下,他將信放進信封之中,喊來管事。
吳惟安:“你親自去裡豐把這封信交給蔣公,告訴他,當年救他弟子的恩情,他可以還了。”
圓臉管事恭敬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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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晚之後,紀雲汐沒再去找過吳惟安。
她忙著當鋪的事,拍賣行的事,還有購置一切合適的宅子,店鋪,良田。
吳惟安也沒去找過紀雲汐,前頭為了準備春闈,他堆了很多事,現下正一件件搞定。
春闈的試卷,吏部請了翰林院的大學士們批閱,紀明喜也忙得早晚都不著家。
同時,選秀在大張旗鼓的進行。
聽說那馮家四姑娘在選秀中得了聖上青睞,一開始就賜了貴人,正在家學習宮中禮儀。
三月初,馮貴人風風光光入了宮,很快就承了寵,很是受聖上喜愛,各種賞賜不斷。
三月中旬,春闈試卷批閱完畢。
十六號那日,無數考生聚集茶樓酒樓,翹首以盼等著放榜。
紀明焱早早就訂好了榜碑對麵的酒樓廂房,拉著三妹、七弟、妹夫、妹夫他二弟一起等榜。
作者有話要說:很多年後,門生再問:“吳公,此生你可有不甘之事?”
吳公答曰:“有。”
門生好奇:“何事?”
吳公歎氣:“我從來都不是夫人的最愛,我從來都是用完被丟的那個。”
門生驚恐:“那,那師娘最愛誰?”
吳公搖搖頭,再歎一聲,邁步離開,未曾回答。
從此,此事便成為了一樁千古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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