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去涼州, 紀明焱一道前往。
紀明淵也借此和他們一並離開了上京城。
隻不過,紀明淵不去涼州,他要回師門。
而且這回, 他不止一左一右背著他的蛇皮袋, 後頭還背了從南蘊布莊訂製的新衣。
幾十件衣裳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仿佛是一隻背著殼的蝸牛。
此去涼州會經過青州。
青州身為富庶之地, 是紀雲汐開布莊分店的重中之重。
豪華舒適的馬車之中, 桌麵攤著青州的地圖。
紀雲汐抬頭, 對旁邊躺著的人道:“我想在青州停留兩日。”
吳惟安闔著雙眸閉目養神,聞言懶懶道:“好, 我也正有此意。”
紀雲汐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收回視線繼續忙活她的布莊分店。
吳惟安睜開雙眼, 目光落在她身上。
距他們離京已大半月了,路途已過一半。
路兩邊再美的風景,時間長了,也都看膩了。吳惟安都覺得有些無聊, 而紀雲汐總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
行前,她就特地劃了條路線,將她要開布莊的地方都劃在了裡頭, 以便她一路安排布莊分店。
這見縫插針、認真勤勉的樣子,恐怕隻有雪竹能和她一較高下了。
而雪竹, 晚間在山林間練輕功, 白日則在馬車裡刺繡。
因為馬車裡不適合染布,但並無大礙,在布莊的那些日子,他也已經學會了刺繡。
此時正是午後時分, 紀雲汐他們馬車後頭的馬車上。
宅大人縮在角落睡得很沉。
圓管事端端正正坐著,雙手置於雙腿,可頭時不時一點一點,眼睛也半閉。
毒娘子和紀明焱各自拿了條毒蜈蚣,坐在地上鬥著。
雪竹則在認真刺繡。
刺繡間隙,他偶爾低頭看眼相鬥的兩隻毒蜈蚣。
其中有一條,搏鬥過程中少了一條腿,腿就掉在一旁。
雪竹就很想拿針給它把腿縫回去。
但是。
毒娘子會罵人。
算了。
沒過一會兒,毒蜈蚣分出勝負,少了條腿的那隻贏了。
紀明焱把兩隻蜈蚣都收了回去,去了前邊的馬車找紀雲汐:“三妹,前邊就是青州了罷?”
紀雲汐頷首:“嗯,我們在那停留兩日。”
紀明焱興奮:“那我們住哪裡?”
紀雲汐淡淡道:“我在青州有宅院,掌櫃會提前安排好。”
一旁拿著本書的吳惟安:“…………”
她手裡到底有多少宅院?全大瑜富庶之地都有嗎?
紀明焱:“可是我想住花滿客棧欸。”
青州的花滿客棧全大瑜有名,而且隻開在青州,彆的地方都沒有。
紀明焱已經眼饞很久了:“三妹,我們能住花滿客棧嗎?”
吳惟安放下書表態:“我也想住。”
紀雲汐:“…………”
她看看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六哥,又看了眼一臉真摯的吳惟安,微微聳肩:“也行。”
紀雲汐喊來晚香:“你飛鴿傳書一封,讓掌櫃將花滿客棧包下來,包兩日罷。”
紀明焱聞言,開開心心地走了。
吳惟安沒忍住:“會不會太浪費?我們住不了那麼多間。”
紀雲汐一邊打算盤,一邊道:“我不太喜歡有生人在我的住處進進出出。”
吳惟安看著她,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
還好夫人自己有錢,否則他哪養得起她?
……
第二日,車駛入青州。
和大氣雄偉的上京城不同,青州的建築明顯小巧精致很多,雕梁畫柱也多為梅蘭竹菊。
花滿客棧如其名,和最熱鬨的街隔了兩條小街,不至於吵鬨,但若是客官想去鬨街逛一逛,也不遠,走上幾步也就到了。
客棧後頭花園很大,種滿了花。
此時剛好是春季,各種花開得極盛,姹紫嫣紅,爭奇鬥豔。
紀雲汐的房間,在三樓臨後院花園之地。
紀明焱喜歡熱鬨,選了個臨街的房間。
其他人也都選了自己的。
雪竹選完後,便向客棧的店小二借掃帚拖把抹布去了。
一出手就是包下客棧的客人,身份尊貴自然不必多說。
客棧小二們非常惶恐,生怕是客棧哪裡不乾淨:“這位爺,敢問可是客棧哪裡不乾淨?您告訴小的,小的這就去掃!”
雪竹誠實道:“都不太乾淨。”
店小二的嘴角抽了抽:“…………”客人來前,他明明前前後後都打掃過了啊!
“爺,那小的這就找人再打掃一遍可好?”
雪竹搖頭:“不用,給我,我自己來。”
店小二忙道:“爺折煞小的了,這些事哪敢讓爺您來,交給小的就好。”
雪竹依舊堅持:“沒事,我自己來,給我。”
店小二:“哪能呢……”
在睡午覺但沒吵醒的毒娘子氣勢洶洶地出現,一把搶過店小二手裡的掃帚,扔給雪竹:“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店小二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雪竹拿著掃帚,也是大氣不敢喘。
毒娘子甩著頭叉著腰,氣勢洶洶地回了房,一腳踢上房間的門。
紀雲汐聽到動靜,推開三樓的窗,對店小二道:“你們不用伺候了,有事我會讓人找你們。”
店小二抹了把汗,對著她一作揖,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房門外,全客棧每個房間都轉了個遍的吳惟安走了進來:“好些房間空著呢。”
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行李隨手放到一旁。
房間的錢付都付了,吳惟安本想自己住一間。
但最終想了想,還是來了紀雲汐這。
紀雲汐看了眼他的行李:“我不和你住,你自己找間空的。”
正在倒水的吳惟安手一頓:“為何?”
紀雲汐看了眼床:“太小了,兩個人擠得慌。”
其實那床不算小。當然和家裡的比起來,那確實是小了點。
吳惟安喝了口水,問:“如果我說我不呢?”
紀雲汐直接就要去拿他的行李。
吳惟安忙一個健步過去,將行李抱在懷裡:“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裡頭放著他寶貴的藥材,他還順道將他的那些人..皮也帶上了。
是他目前身上最值錢的東西。
嘖,德行。
紀雲汐斜他一眼,走到桌前,本想拿個新杯子倒水喝。
不過她頓了下,眼眸微垂,隨意拿起他用過的水杯,喝了口水。
這個男人,一路上各種小動作,各種肢體接觸非常多。
時不時不小心碰一下她的手,幫她理一下發髻,給她蓋一下被子,諸如此類。
紀雲汐都不動聲色看在眼裡。
他做的這些,真的都太小兒科了。
紀雲汐輕輕將茶盞放下,對微愣的人道:“我出去一趟,去看看布莊。”
吳惟安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下意識屏息,輕聲道:“我和你一道去。”
“也——”本想答應的紀雲汐不知想起什麼,微頓了一下,立馬改了口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吳惟安眉眼輕佻,視線長久落在她的臉上:“真不要我一起?”
紀雲汐一口否決:“不用。”
說完後,她轉身就走了。
吳惟安望著她的背影,眉間微蹙,眸光極深。
她有事瞞著他。
或者說,她似乎不太願意他參與青州布莊一事。
為何?
一路走來,彆地的布莊,她從來沒有拒絕過他。
*
紀雲汐離開沒多久,吳惟安就讓人送了封信。
半個時辰後,秦老來了花滿客棧,說是聽說明雙小友的兄妹到此,他特來見見。
但紀雲汐人在布莊,紀明焱一放下行當,就不知去了哪裡,沒了人影。
他向來認識很多奇奇怪怪的人。
不過秦老此番過來,真正要見的人是吳惟安。
紀雲汐隔壁房間,床上放著吳惟安的行李。
他坐在桌前,看著下方花園裡的花團錦簇,自顧自喝茶。
秦老關上門走進來,四處張望:“你近來日子過得不錯啊,都住得起花滿客棧了。我聽說,你夫人將這客棧包了兩日。我看你們空房間定然不少,我借住兩日啊。”
秦老走近,在吳惟安旁邊坐下,盯著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幾眼:“啊呀呀,你這臉色也好,衣服料子看起來也不便宜嘛。”
秦老也沒指望吳惟安會招待他,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還特地放了不少茶葉。
一邊喝茶,一邊拉過吳惟安的手,給他把了把脈:“除了那蠱毒,你這身子骨相當不錯,比我去年在上京城摸的脈象要好不少。進了有錢人家的大門,這一年日子過得挺滋潤的罷?”
吳惟安將手抽了回來,眉眼淡淡的:“你話太多。”
秦老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子,湊過頭去:“怎麼樣,你如今娶了個有錢人,想來是不缺錢了。欠我的二兩銀子,可以還我了罷?”
吳惟安冷笑:“我身上沒錢。”
“怎麼可能!”秦老一臉不信,“你看看你這住的穿的喝的,你以為我會信?”
“真沒有,錢都在我夫人那。”兩袖清風的吳惟安老神在在,“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
秦老:“…………”
秦老不信,往吳惟安腰間一看,納悶道:“你的錢袋子呢!”
吳惟安:“夫人那裡。”
秦老深深地朝他看了眼:“你居然肯把你的錢袋子,和你那萬指柔給三姑娘?”
吳惟安身形微微一頓,皺眉:“與你何乾?反正這花滿客棧兩日的飯錢,都不止二兩。你住過之後,此事便揭過,日後彆再提。”
“知道了知道了,這麼小氣的男人,居然還能娶到有錢媳婦。”秦老暗自嘀咕,直到對方警告的視線掃過來,他才咳了幾聲,恢複正經,“說到你夫人,我今日過來,就是為了給你道喜的。”
邊說著,秦老邊從掏出了兩壺酒:“喏,上好的梅子酒,喝點?”
吳惟安瞥了眼:“何喜?”
秦老拿了兩個空杯,將酒滿上:“解毒之喜。”
他看著杯裡的酒液,雙眸微微暗了暗,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一轉眼就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娃娃都已經長大娶了妻。蠱毒,也終於找到了解法。
不容易啊。
他們不容易,旁邊這撐起了多少重擔,但實際算來不過十幾的吳惟安,更不容易。
常人都難以忍受的蠱毒,他卻風輕雲淡地忍了這麼多年。
秦老拿起酒一飲而儘。
吳惟安也沒說什麼,兀自喝著酒。
兩人一杯接一杯。
忽而,秦老不知想起什麼,湊到吳惟安麵前,神秘兮兮道:“待你解了蠱毒,我是不是就可以抱小娃娃了?”
吳惟安拿著酒盞的手一頓,一腳踢遠秦老的椅子:“老東西,沒個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