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也沒暴露得太徹底,維持著比紀家兄弟稍慢一些的速度。
一艘船正前往岸上,上頭坐滿了被救上來的災民,和劃船的官兵們。
其中一人看著不遠處在救人的吳惟安,一臉震驚。
旁邊拿著清河酒的捕快看見,問道:“咋啦?”
“那好像是吳大人!”
“什麼吳大人?”
“我們涼州的知州大人啊!昨日大人前來,我在礦洞裡,跟著縣令見過一麵!”
“真的假的?!”
“真的,貨真價實!”
“那知州大人怎麼親自下來救人了?我們縣令都不可能來,他怎麼來了!”
“不知啊,而且吳大人居然會武功!這從未聽說過!”
很快,吳惟安是涼州知州的身份傳遍了。
大家一時之間都有些不敢置信,官兵捕快們更是恭恭敬敬的,手腳愈發麻利,甚至連喝口清河酒暖身,都有些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大人看見他們偷懶。
同時,他們也救得更加起勁了。
知州大人都親自來和他做一樣的事,沒有什麼比這更能鼓舞人心。
本來大家已經沒什麼信心,如今這場麵,靠他們這些人,根本就救不過來。
而臨南軍,卻遲遲未到。
看見吳惟安,不僅官兵捕快們震驚。
圓管事更是仿佛見到了鬼。
這,他家公子不可能做這事。
如今風大雨大,公子不喜歡淋雨,不喜歡身上濕潤潤的。
而且公子很久以前便不出麵,重要的事情,他都不親自出手,悉數交給他們四人。
上回出手,還是五皇子那事。
更何況是救助災民?
圓管事將一人放在船上,下意識走到在休息的吳惟安麵前,行了一禮:“公子。”
吳惟安:“嗯。”
圓管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仔仔細細打量吳惟安,老臉上帶著深深的不解。
吳惟安抬起頭,因為此時在眾人麵前,他臉上表情還是非常親和的:“可有何事?”
但圓管事讀懂了公子眼裡的不耐煩。
他收回視線:“無事,奴退下了。”
說完後,圓管事便走了。
官兵捕快們剛剛便和吳惟安聊了幾句,關係一下子親近了不少。
有官兵好奇地問:“吳大人,聽說您是讀書人,您居然也會武?”
吳惟安抹了把臉上的水:“說來慚愧,先頭確實不會。但在上京城來涼州的一路上,想著身上有點功夫,總是好的。便請我六哥教了我一下。”
說到這,吳惟安看了眼旁邊的紀明焱。
紀明焱朝吳惟安眨了下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妹夫的意思:“不錯,妹夫確實是我親手所教。我這妹夫,悟性極強,實在深得我親傳呐。”
剛落在船上的紀明雙:“…………”
*
太子和清河郡縣令急匆匆過來。
太子找到紀雲汐,問道:“惟安呢?”
一旁的縣令聞言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眼紀雲汐,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這李師爺怕不是真的李師爺啊。
居然直呼大人姓名,看來身份尊貴,在大人之上。
既是如此,他更是要好好表現,將手頭救災的事做好。
說不定,日後高升有望。
紀雲汐回:“他下去救人了。”
太子微微一愣:“惟安親自下去救人了?”
到這個官職,是不需要親自下水的。
紀雲汐點了下頭:“可有何事?”
太子萬千感慨,對吳惟安更是刮目相看。但此時也容不得太子又太多內心感慨,他道:“我們的人聽到了遠方的馬蹄聲,似乎是臨南軍來了。雲汐,你叫人喚惟安上來罷。”
紀雲汐:“好。”
沒多久,吳惟安便上來了。
紀明焱也跟著,他向來最愛湊熱鬨。
而紀明雙,還在下方救人。
紀雲汐人手一條毛巾遞過去,眾人站在路邊,等著臨南軍到。
聽到這個消息,礦洞裡的百姓們也忍不住心下激動。
“臨南軍終於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臨南軍來了!!大家都有救了,有救了!”
“我等了好久,到了就好到了就好,我家裡幾位兄弟姐妹還在下麵,如今生死未卜。菩薩保佑,他們都平平安安的,沒有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
一時之間,礦洞洞口擠滿了人,朝外邊期待地看去。
寶福和秋玉剛好站一塊,兩人的手下意識握在一起,墊著腳尖向外頭打探。
可意識到什麼,兩人迅速分開雙手,各自翻了個白眼。
連下方營救的官兵捕快們,都時不時朝岸上張望一眼。
他們這一百多號人,已經撐了好幾日了。
可哪怕如此,每天依舊有很多人被大水衝走。
也有很多人,被他們找到時,已經在冰冷的河水中凍沒了。
清河酒不離身的捕快捏了捏眉心,用了點力氣,讓自己恢複清明。
這一天下來,風裡雨裡的,他好幾次都感到頭暈目眩。
甚至有一回兒,渾身使不上力氣,差點被洪水衝走,還是身邊的弟兄及時拉了他一把。
大家都很累了,急需有人接班,輪著休息。
可之前他們沒有人,這下好了,軍裡來人了,他們也能稍稍輕鬆些。
一時之間,眾人都心緒不定。
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仿佛踩在眾人的心間,大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漸漸地,當頭一人一馬率先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那人一手高高舉著軍旗,一手執著韁繩,朝這邊急駛而來。
上頭的軍旗在風雨中巋然不動,寫著一個字——
紀。
紀雲汐定定望著那麵軍旗,抿緊了唇,兩隻微微搭著的手下意識握緊。
她對吳惟安道:“那不是臨南軍,是紀家軍。”
是她二哥的兵。
可她二哥明明駐守邊疆,離這路途並不近。
紀雲汐的眼裡,一片冰冷。
皇帝之所以遲遲不敢對紀家下手,除了朝堂上大哥門下的門生書生牽製外,二哥的紀家軍,才是關鍵。
一旁的紀明焱盯著那麵旗,心情也一下子沉到穀底。
當頭那人來得很快,到了近前時,輕巧地一下馬,對眾人道:“各位大人,紀家軍已至!前方軍隊將於一盞茶後到達,紀將軍命我先來通報。”
此處吳惟安明麵上的官職最大,他出言道:“起罷。”
錢宜寧站了起來。
吳惟安問他:“為何是紀家軍?臨南軍呢?”
錢宜寧恭敬地問:“稟大人,月前將軍收到聖上諭旨,令我紀家軍和臨南軍互換。”
紀雲汐和吳惟安對視了一眼。
吳惟安視線下移,落在她緊緊揪著的雙手上。
他輕抿了下唇,伸手輕輕握住。
他剛從下方上來,渾身都是濕的,手更是一片冰冷。
紀雲汐手被凍地顫了下,但她沒避開。
一盞茶的功夫,眨眼便到。
一萬紀家軍壓到了路前,當頭一人黑色大衣,銀白色軟盔甲,長發高高束起。
他麵色威嚴冰冷,手一緊,上好的千裡馬瞬間停下。
紀明皓從馬上翻身落地,銳利的視線一掃而過。
紀雲汐和吳惟安攜手朝他微微一笑。
他深深打量了一眼兩年未見的三妹,又看了看和他三妹攜手的那男子。
那男子長相清秀,倒沒有他七弟信中說得那般醜陋不堪。
氣質也還行,迎著他的視線不避不讓,嘴角還帶著抹淡笑,也沒有他七弟說的那般嬌弱如女子。
紀明皓一看而過,視線落在太子身上時,微微蹙眉。
此行來清河郡,紀明皓猜到自己會見到三妹,和傳說中的三妹夫。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會見到太子!
不過這不是說話的地方,紀明皓朝太子輕輕一點頭,再看向旁邊的人。
紀明焱藏在太子身後,露出一個頭,朝他揮了揮手,而後撒腿就跑了。
在紀明焱看來,大哥是慈母,二哥就是嚴父。
他從小沒少被二哥打。
紀明焱匆匆跑到下方,幾步飛掠間,便找到了紀明雙。
紀明雙對外頭的事一概不理會,他將手裡的老人送到船上,抹了把臉上的雨:“如何?臨南軍可來了?”
紀明焱道:“二哥來了。”
紀明雙哦了一聲,轉身打算離開。
可忽而,他的腳步一頓,轉身,聲音瞬間變大:“二哥?!”
紀明焱點點頭:“來的不是臨南軍,是紀家軍,是二哥。”
紀明雙一愣,忙抬腳就欲朝上方而去。
從小,紀明雙與他二哥的關係最好。
可走了半步,見到還被困著的人,紀明雙沒忍心離開,又如往常般去救人了。
沒救幾人,一小隊一小隊的紀家軍便從坡上整齊有序地跑了下來。
麾下該如何做,紀明皓在行軍的這一路上已做好了安排,故而紀家軍的行動非常快,沒一會兒,剛剛整齊有序的一萬士兵,便各自做起了各自該做的事。
一些隊伍去砍樹製船,一些直接如魚般紮入湍急的洪水之中,撲騰著雙臂雙手,朝在呼救的百姓遊去。
紀家軍是鎮守邊疆,所向披靡,戰無不利,驍勇善戰的軍隊。
哪怕麵前不是湍急的洪水,是敵人銳利的刀劍,隻要前方有百姓,他們也要往前衝。
紀雲汐、吳惟安、紀明皓、太子四人站在坡上,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從他們的視角看去,下方像是兩窩螞蟻在彙聚。
洪水浪潮湧過,將螞蟻衝散。
可等浪潮微微平靜時,螞蟻依舊不死心地朝另一處螞蟻遊去,至死方休。
紀明皓看了一會兒便收回了視線,他看著衣服濕得還在滴水的吳惟安,問道:“走?”
吳惟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