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吳惟安要和三妹和離,紀明雙當即就找了過來。
“吳惟安要與你和離?”
紀雲汐眼眸轉動了下,就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麼。
估計前日吳惟安作著滿世界喊和離,旁人信以為真了罷。
紀雲汐略微無奈地搖搖頭:“沒有的事,他說笑的,七哥不用當真。”
這話一說,紀明雙的心裡便咯噔了一下。
紀雲汐這兩日都熬到很晚,麵色有些慘白,狀態不是很好。
紀明雙靜靜看著,怕三妹傷心,也沒戳穿三妹的謊言,道:“那便好。”
頓了頓,他又道:“若是有什麼事,記得來找我。”
紀雲汐失笑:“知道了,七哥。”
紀明雙看著紀雲汐的強顏歡笑,麵色凝重地離開了。
紀雲汐的下屬們見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聲道:“和離一事是真的?”
否則明雙大人臉色為何這般難看?
政事堂中,吳惟安閒閒靠在椅後,拿著卷宗在看,神態怡然自得。
紀明雙闖了進來,砰得一聲將門關上。
吳惟安抬起頭,挑眉:“你這是怎麼了?又有哪個案子令你痛心疾首了麼?”
紀明雙一掌拍在案桌之上:“吳惟安,你要和我三妹和離?”
吳惟安:“???”
和離一事,他就是隨口說說,而且隻對著夫人說過。
紀雲汐的性子,也不會將這些事對外人提起。
吳惟安:“你怎麼知道?”
紀明雙:“此事果然是真的,吳惟安,我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若是你對不起我三妹,我不會放過你的!”
吳惟安伸手,擰了擰眉心:“七哥誤會了,不是真的要和離。”
紀明雙皺眉,仿佛拷問犯人一樣盯著吳惟安:“你確實提過和離?”
吳惟安歎氣:“……是說過,但隻是——”
他看向麵前依舊獨自一人的紀明雙,心想說了對方也不會懂。
夫妻之間的事,複雜得很呐。
吳惟安:“總之我和雲娘很好,七哥不用擔心。”
紀明雙氣笑了:“很好?我剛從紀三那回來,她的麵色很差,若不是因為你,何至於此?”
吳惟安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今日回府我讓圓管事多燉些滋補的湯。這幾日雲娘確實有的操勞。”
紀明雙聽得雲裡霧裡:“??”
吳惟安看著紀明雙的麵色,忍不住揚唇一笑:“雲娘同意與我去江南,所以這幾日她會忙碌些。”
三言兩語後,紀明雙總算是搞清楚來龍去脈,他麵無表情,提醒道:“外頭都傳遍了,你自己看著辦罷。”
落下這句話,紀明雙拂袖而去。
*
那邊,紀明雙離開後,紀雲汐前往東蘊布莊,站在一旁與掌櫃商議布莊之事。
她粗粗掃了眼:“今日布莊人似乎多了很多。”
掌櫃眼觀鼻鼻觀心,沒敢回話。
也不用掌櫃回,人群中一向和紀雲汐不太對付的夫人們,看著紀雲汐的眼裡,均是譏諷之色。
當年紀雲汐要嫁那吳惟安,這些人暗地裡嘲笑紀雲汐眼瞎,可風水輪流轉,如今吳惟安飛上枝頭,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還受萬人敬仰。
夫人們咬碎了牙,這些年看著紀雲汐的日子越過越好,心裡十分不痛快。
可她們也不敢說什麼。
不過現下不同了,那吳相爺終於看不慣紀雲汐,要和紀雲汐和離了!
“我和你們說過罷,女子嫁人後,得要顧著家裡,孝敬公婆。成日往外跑,美名曰經商,但不過就是做些不入流的事罷了。這樣做,早晚會被趕出家門。”
“姐姐說起這,妹妹倒是想起一件事。”
“哦,何事?說來聽聽?”
“妹妹有一堂妹,自小慣愛甩冷臉,不太理人,冷冷淡淡的。之後她嫁了個夫君,對夫君也是這般。後來你們猜發生了什麼?”
“什麼?”
“沒幾年啊,我那堂妹就被掃地出門,如今日子過得淒慘得很呐。”
她們早就看不慣紀雲汐那個樣子,似乎誰都入不了她的眼,對夫君也是這般愛理不理的樣子。
她夫君可是吳相爺!才高八鬥,滿腹經綸,身姿雋秀,麵容白皙,笑著的時候可堪稱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這樣的人,本該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偏偏娶了紀雲汐。這些年來,後院中也始終隻有紀雲汐一個,就算紀雲汐僅產下一女,吳相也沒有納妾!
讓這些自小就不喜紀雲汐,一直盼著紀雲汐吃苦頭的夫人們很是不爽。
但如今,她們心中暢快了。
吳相爺終於看不慣紀雲汐,要與她和離,真真是普天同慶呐!
若不是她們也早就嫁了人,都想讓家中父親幫著撮合撮合,成為吳相的繼室。
紀雲汐麵無表情地聽完,搖搖頭懶得理會。
她繼續做著手裡的事。
那群夫人們也不走,紀雲汐走到哪裡,她們就跟到哪,圍在紀雲汐周遭,指桑罵魁,含沙射影。
越說越起勁,眉飛色舞的。
忽而,一輛馬車在東蘊布莊門口停下,吳惟安走了進來。
吵鬨的店麵瞬間變得安靜,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向吳惟安行禮。
吳惟安擺擺手,示意不用。
夫人們眼睛都很亮,在等好戲上場。她們今日這趟來得值了,說不定還能親眼看見吳相爺休妻。
吳惟安的視線一掃而過,走到紀雲汐旁。
紀雲汐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吳惟安將手中提著的檀木飯盒遞過去:“給你送湯。”
紀雲汐:“嗯?”
吳惟安:“七哥來找過我,說你麵色不太好。我特地回了趟家,讓廚房煮的雞湯,你記得喝。”
紀雲汐接過:“謝謝。”
吳惟安:“不客氣,夫人辛苦了。”
旁人離紀雲汐有些近,兩人都沒壓低聲音,一來一往的問話大家聽得清清楚楚。
方才眉飛色舞的夫人們,臉上的血氣一點一點褪去。
說好的和離呢??
吳惟安淡淡掃了一眼:“今日店裡怎麼這麼多人?”
紀雲汐想了想:“近日店裡新上了不少衣裳,小姐夫人們想必很感興趣。”
吳惟安頷首,對夫人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各位不用客氣,儘管挑選。”
這些人隻是過來看戲的,想看看傳聞中被休的紀雲汐的笑話,根本沒打算買衣裳。
可她們向來要麵子,吳惟安開了這口,不買說不過去,最終大家離開前,都咬牙各帶了一件。
東蘊的衣裳並不便宜,這麼買一件,家中夫君婆婆知道了,怕是又要說她們亂花錢。
有些家中婆婆不好相與的夫人們,已麵如菜色。
紀雲汐收回視線,問:“你到底和幾人說過你要和離?”
這才不過兩日,幾乎全上京城的人都聽說了。
吳惟安:“隻有你。”
紀雲汐:“你確定?你沒和其他人說過?”
吳惟安搖搖頭,忽而想起一條漏網之魚。他微眯雙眼:“還有雲安。”
紀雲汐無言:“你和雲安,說這個?”
吳惟安沉默半晌:“我問她,若我與你和離,她要跟誰?”
紀雲汐輕輕聳肩,轉身離去。
吳惟安:“你不好奇雲安的回答?”
紀雲汐:“這不顯而易見麼。”
*
東宮之中。
太子端坐於桌前,在寫今日太傅布置的課業。
下方,雲小安來回走動,時不時跑到門口看個幾眼,又回來繼續遛彎。
得益於皇帝從小的培養,如今太子還未長大,就已然能在任何環境下專心致誌做自己的事,不受任何影響。
在雲小安來回走了不知多少圈時,林從崇終於來了。
雲小安蹭得一下跑過去:“林蟲蟲,怎麼樣!你娘怎麼說?”
林從崇喘著氣道:“我、我娘說,說這種情況,隻能不破不立。”
雲小安眨了下眼睛:“什麼叫不破不立?”
林從崇也不太明白,不過那不重要:“娘說目前的情形,隻能讓你娘同意和離,裝作開開心心地收拾行李回娘家,你爹才會回心轉意把你娘找回來。”
雲小安疑惑地抓抓頭發,小臉皺成一團:“真的有用嗎?”
那晚爹和她說要與娘親和離,第二日她越想越不對,便來找林蟲蟲和太子拿主意。
畢竟娘親她不會不要,爹的話,也稍微有些舍不得。
金庫裡好多好多金子,在夜明珠下閃著金光,可漂亮了。
所以雲小安不能讓她爹娘和離。
太子聽完後,拒絕參與。
還是林蟲蟲仗義,拍著胸脯說他娘很擅長,他爹娘從小沒少鬨和離,最後都能相安無事。
雲小安便托林蟲蟲回去,讓他問問他娘該怎麼做。
“有用的。”林蟲蟲認真道,“我爹娘每回說要和離,娘親就會收拾東西帶著我回外祖母家,過不了幾日,爹就會來接我們了。”
雲小安點了下頭,表示明白。
她一溜煙便朝外跑去:“我回家收拾東西去了!”
林從崇跟著跑了,留下太子一人得以安安靜靜地將課業寫完。
寫完後,他去了皇後宮中與父皇母後一起用晚膳。
皇帝給母子兩人一人夾了一勺菜:“吳相要與雲汐和離,皇後,此事你可聽說了?”
皇後微微一笑:“聽說了。”
皇帝:“朕午時便聽總管太監提起,本想宣吳相覲見,問問怎麼回事。但朕實在沒想好如何應對,雲汐朕自小看大,算是朕的妹妹。吳相朕也很欣賞。這兩人和離,皇後你說朕該幫誰呢?”
皇後:“臣妾認為,皇上您可以當沒聽見。”
皇帝:“不行啊,朕既然聽見了,怎麼能裝作聽不見?明喜不在城中,朕要替他照料紀家,雲汐發生這種事,朕不能不聞不問……”
皇後點點頭,表示認可皇帝所言:“皇上您說得對。”
太子靜悄悄地坐在旁邊,一字不說,安靜吃飯。
皇帝看向他。
太子的筷子頓了下。
皇帝:“太子,聽說雲安今日來你宮中,她可和你說過什麼?她難過嗎?你說雲安這麼小,她爹娘要和離了,該怎麼辦呐?”
太子:“她說她會阻止。”
皇帝好奇:“她要怎麼阻止?她才六歲,便要煩憂這樣的事,真是難為她了。你身為太子,這幾日要好好安慰她……”
太子:“…………”
晚膳過後,皇帝回了禦書房繼續批閱奏折。
太子看向皇後,問:“母後,您能和父皇和離嗎?”
皇後摸了摸太子的頭:“不能。”
太子:“好,兒臣知道了。”
既然如此,隻有一條路留給他了。
那便是努力長大,早點搬出東宮,組建自己的太子府。
*
丞相府邸。
雲小安收拾好包袱,啪嘰啪嘰跑去找她娘親。
爹娘的臥房門緊閉,雲小安推了一下沒推動,喊道:“娘!”
床上,紀雲汐微微一僵,身形一緊,吳惟安悶吭一聲,伸手攬住紀雲汐的腰,埋得更深。
染著春色的語調差點破口而出,紀雲汐咬住唇,就要推身上的人。
吳惟安輕輕一笑,在她耳前低語:“噓,不要讓雲安聽見。”
女兒在外又推了好幾下門,甚至用小身子去撞。
上個月她就把門撞壞過,換好的新門比之前牢固多了。
撞了幾次都沒成功,雲小安緊了緊身上係著的包袱,啪嘰啪嘰離開了。
房內偷腥的夫妻倆這才放開了動靜。
燭火搖曳,奢豔的香在房內飄揚。
吳惟安和紀雲汐沉溺在湍急的江河中,誰都沒發現,另一側緊閉的窗戶,被人拿著小刀割開了。
刀柄上有著非常好看的寶石,這是之前闖金庫時,太子給的那把刀。
皇家的刀,就是好用。
雲小安把刀妥帖放好,從捅開的窗戶裡爬進去,輕巧落地,興奮喊道:“娘!我們快收拾包袱去舅舅那!”
床上的兩個人均是一個激靈。
吳惟安反應也快,二話不說拉起床上的被子,蓋在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雲小安已經跑了過來。
“爹你也在啊。”雲小安歪歪頭。
吳惟安一張臉鐵青:“吳雲安!”
後頭,紀雲汐的臉色也不太好。
雲小安朝她爹做了個鬼臉,對紀雲汐道:“娘,你快下來收拾包袱,我們走。爹爹想和離,就讓他和離!”
說完後,還露出個開心的笑容。
紀雲汐和吳惟安躲在被子裡,看著床下的女兒,對視了一眼。
吳惟安道:“夫人覺得如何?”
紀雲汐道:“我覺得可以。”
雲小安滿頭霧水,爹娘在說什麼呢?
她怎麼聽不懂啊?
……
第二日一早,睡得朦朦朧朧的雲小安被扔下馬車,還有她收拾好的包袱。
雲小安看著離去的馬車,又看看身後。
清晨一抹陽光從雲霧中穿透而出,灑在門口的牌匾之上,兩個燙金的大字閃閃發光。
——紀府。
雲小安呆呆看著。
直到大門嘎吱一聲被打開,紀明雙從裡頭走了出來。
看到外甥女,紀明雙詫異:“雲安?你怎麼在這?你爹娘今日啟程去江南,你不和爹娘一起嗎?”
須臾之後,淒慘的孩童哭聲響徹整條大街。
雲小安走過去,一把抱住紀明雙的腿,大哭:“明雙舅舅,爹娘不要我了嗚嗚嗚嗚嗚。”
紀明雙已僵硬在原地。
他不想帶孩子啊,特彆是當這孩子叫吳雲安。
當年他幫著帶過幾日,從此之後便有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