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教授離開後, 天一子問沈彎道:“怎麼樣,你想要的東西齊了沒?”
大家都知道,沈彎要的是鬼淚。
“沒有。”不過沈彎半點也不遺憾, “能見證這個跨世紀諾言的結局,已經是最大的收獲。我們現在能過得平安順遂, 不受奴役, 不遭踐踏, 就是因為太多的勇士無言, 在黑暗中托舉著整個國家。有時候我們總會忘記那些曾經的苦難, 但好在時常有人站出來告訴我們什麼叫做中國的脊梁。”
走出裡水書院, 沈彎正要與天一子分彆, 這時徐文斌卻打了個電話給她。
知道徐文斌今晚和藺直一起赴宴,現在他突然來電,沈彎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電話一接通, 那邊就傳來徐文斌強作鎮定的聲音, “沈沈, 阿直出事了!”
天一子在聽到這句後,還沒回過神,就見沈彎消失在眼前。
藺直出事了?什麼事?
天一子覺得這事和他無關,但想到之前受藺直照顧頗多,現在不聞不問也說不過去,於是破天荒給自己的老父親打了個電話, 讓他幫著打聽打聽藺直出了什麼事。
他沒想到的是,這事壓根不需要打聽, 藺直出事的時候,老爺子就在現場。
“……那孩子的生母原來沒死,不知道是不是嫉恨妹妹奪走了她的一切, 竟然想開車撞死她。事發突然,誰也沒有防備,藺夫人躲了過去,但是車直奔著後麵的唐小姐去了,當時藺直就在旁邊,把唐小姐救了下來,他自己現在正在搶救中。”
天一子聽完,看了看天,突然罵了句:“賊老天!”
*
沈彎趕到醫院時,所有人都在外麵,她從正在祈禱的林知秋等人中間穿過,來到了手術室內。
手術台上,藺直滿臉血汙,襯衫被染得一片血紅。醫護們都繃著神經給他做手術,可她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生機正在消逝。她伸手要渡靈氣給他,以阻止那種不安的情緒蔓延。可她還沒接觸到他,手卻被人抓住了。
是司陰。
沈彎看到司陰,瞳孔縮了一下。司陰是地府的人,他不可能莫名其妙來這。
“你來做什麼?”這會兒她連尊稱都不用了。
司陰帶了一絲勸慰道:“你不是已經猜到了。一刻鐘後,他在人間的曆練就徹底結束。你現在救他,就是強行改他的命格。一般的因果就已經夠你受的了,他不是一般人,到時因果反噬會直接讓你魂飛魄散,你又何必呢。”
沈彎目光落在藺直的臉上,她之前就對藺直的身份隱隱有猜測,覺得他可能是某個來曆練的大人物。現在司陰這番話,更是證實了她的猜測。
是的,藺直不需要她救,或者說他根本死不了。他的這一生,不過是他無數輪回中的一塊碎片而已,而她也隻是從他身邊偶然路過的一位路人。
“他的曆練結束了,他還會是我認識的藺直嗎?”沈彎問道。
這個問題,司陰無法回答。
“不會是的。”沈彎自問自答道,“我不管他死後會是什麼,但是隻要他還有一口呼吸在,他就是藺直。他已經過得夠苦了,上一世多病早夭,一生隻能與輪椅為伴,這一世好歹身體健全,卻又攤上那樣一個母親,現在還被他親媽害死。抱歉,我真的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結束他的一生。”
“可你會死,”司陰皺著眉頭。
“但他能活。”
“你這樣根本不值得,完全是在做無所謂的犧牲。”
“那什麼才是值得?”沈彎反問道,“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愛的人消失,然後自我安慰他還存在嗎?”
司陰見她執迷不悟,換了個策略,“你難道不想複活?你的爸媽可都還在等著你醒來。”
提及父母,沈彎神色一怔。
司陰趁熱打鐵:“你又何必為了這有緣無分的感情,讓至親的人深陷痛苦之中。就算你救了他又能如何,人總是要死的,他元神回歸,也還是會忘記你是誰。”
他這番話似乎說動了沈彎,她慢慢收回了伸出的手。
“我媽還在等我醒來。”沈彎呐呐道,她眼神沒了焦點,眸色空洞,“我如果死了,她一定會很傷心……反正我於他來說隻是某個擦肩而過的人,他終究會忘了我是誰……”
“確實是這樣。”司陰很欣慰她能想通,“父母的恩情隻有你自己才能償還,我到時候也會幫你想辦法複活。”
像是擔心沈彎繼續留在這裡會出差池一般,司陰拉著她就往外走,“走吧,等你複活後,你會忘了所有陰間的事,也會忘了他。大家都會回到各自的軌跡,何樂不為呢。”
可在即將出手術室時,沈彎卻停住了腳步。
“如果我就這樣走了,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樣,放棄了他。”
司陰一時沒明白她什麼意思,“什麼?”
“他已經被人放棄了太多次,如果連我也放棄他,他肯定會很失望很難過。”沈彎繼續自語道,“是,我不救他,對他來說不會有什麼影響。我還能複活,去孝順我的父母,讓他們享受天倫之樂。甚至我複活以後,忘了他這個人的存在,可以沒有任何負擔地去和彆的人結婚生子。隻要我再往前走一步,或者撐過接下來的一刻鐘,我就能繼續去當我孝順的女兒。”說完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道:“可我做不到。就算我隻是他漫長生命裡的一個過路人,就算他最終還是會遺忘我,我還是希望他能在當藺直的時候,好好活著。”
司陰看著她將收藏的東西一一拿出,拜托自己以後幫忙看顧她的親人,然後轉身走到了手術台前,一時間覺得人真是難以理解。
明知道是無用功,還要義無反顧的去做。
“你會後悔的。”司陰看著沈彎篤定道。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衝動過後總免不了去計較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