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沒了外人,讓程岩愈發專注,直到書院裡鐘聲敲響,提示亥時已到,他才起身活動一番,遂又拿了盆子準備去院中洗漱。
孰料他一出房門,就見莊思宜背對他坐在張藤椅上,腳邊還放著冰盆,而院中石桌上則剩著幾瓣已啃光的瓜皮。
程岩:“……”
真會享受,也不知東西都從哪兒來的?蘭陽社學條件再好,也不會連這些都準備……
程岩搖了搖頭,直奔水缸而去,可當他繞到莊思宜正麵時,卻見對方衣衫半敞,闔目睡著了。
程岩猛地頓住腳步,熟悉的畫麵讓他心生恍惚,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前生,回到鶴山書院中。
那時候,寢舍裡也隻住著他們倆,每到夏季,莊思宜也常在院子裡睡著;那時候,他以為對方將是他一生的摯友、知己……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程岩額頭,將他從過去帶回現實。
程岩抬頭望天,星月早已被陰雲籠罩——快下雨了。
他自嘲一笑,若非前生曾與莊思宜同寢幾年,對方還贈過他幾首詩見證了這段“友誼”,就他那樣名聲不顯的小官隻怕早被遺忘了,何至於挨了千百年臭罵?
程岩從宅男留下的意識中了解到,其中一首送彆詩還被錄入了後世的科舉……哦,那時候科舉早已被廢除,應該叫做高考教材?
後世的夫子們每每講起那首詩,就會拖他出來反複鞭屍。
在後人眼中,他就是個“抱莊思宜大腿上位又背後插刀,傷透了莊大大一顆赤子之心的白眼狼”,非常罪有應得了。
又有雨珠滴在臉上,程岩加快了動作,等他狠狠把自己擦了幾遍,才發現原本看著隨時都會降下的大雨竟然沒了。
程岩倒掉水,餘光瞄了眼姿勢都沒變過的莊思宜,快步回了屋。
那天晚上,程岩又做噩夢了。
這一次他不是在斷頭台,而是在他位於京城的小宅中。
家裡除了仆人就隻有他自己,當時他因煽動民眾阻撓晉堰水庫修建一事已被革職,正賦閒在家查閱水利相關的資料,想向世人證明他沒有錯。
忽然,外間一陣喧嘩。
程岩匆匆出門,就見莊思宜手捧明黃聖旨,帶著一幫侍衛闖了進來。
麵對聖旨,程岩不得不跪下,跪在他的敵人麵前,聽著莊思宜冷冷宣讀了皇上的旨意。
皇帝措辭嚴厲痛斥了他一頓,並以“召集百姓滋事生禍”為由,當場將他定罪。
程岩對此並不意外,早有太多跡象表明他已被自己這一派的人放棄,他,就是那些人選出來的替罪羊。
他也不害怕,至少這道旨意隻處置了他一人,並未牽連其他。
但程岩還是心有不甘,因此,當莊思宜問他“你怎會變成這樣”時,他憤怒回道:“我棋差一著,算不過你,落到今天全怪我無能,但我無悔!”
“反倒是你,你主持修建晉堰水庫,導致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不成家?你難道聽不見晉江河畔百姓的痛哭聲嗎?你能睡得安穩嗎?莊思宜,你又怎會變成這樣?”
莊思宜鐵青著臉,“那又如何,曆朝曆代要做成大事,必然有人犧牲,莫非你還看不清,晉堰水庫罪在當下,功在千秋!”
程岩:“不。是你功在當下,罪當萬古!”
莊思宜沉默了很久,最終扯開一抹笑,俯身湊在他耳邊道:“我真盼著你有萬古之壽,看看究竟是你罪還是我罪,可惜,你活不到那天了。”
……
夢中的程岩並不知道,他一直喃喃說著夢語,莊思宜回屋時,恰好就看見這一幕。
他心裡好奇,不知程岩夢到了什麼以至眉頭緊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於是湊近了些想聽清楚,但怎樣都聽不真切。
莊思宜稍一猶豫,輕聲喊道:“程岩?程兄?”
見程岩沒反應,他又推了把對方,終於把人給推醒了。
莊思宜正想調笑兩句,就見一個拳頭掄過來,直接轟在他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依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