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上課,海夫子臉色不太好,堂上便點了程岩要考教。
以往海夫子心情不好時也常常搞突襲,學生們總害怕自己被點中。
如今程岩中招,不少人鬆口氣的同時,都有些幸災樂禍。特彆是昨天被程岩氣吐血的王皓軒,還轉過頭挑釁一笑,唯有錢忠寶憂心忡忡。
程岩鎮定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請夫子指教。”
海夫子見他態度大方端正,一改往日浮躁,心裡有些驚訝,想了想道:“其身正,不令而行,何解?”
程岩一聽便知此句來自《論語》,直接道:“聖人之意,乃是上位者自身持正,無需命令,百姓自會遵循。正所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若為官者都能以身作則,立民之準範,必能受人敬重,教化於天下。”
海夫子微微點頭,“那你認為,‘身正’中的‘正’又指什麼呢?”
這個問題就不是死記硬背能夠回答的,還要看程岩自己的理解。他稍稍一頓,道:“‘正’當指身心品格道德正直,對於為官者,‘正’也指清廉,隻有以清廉正直來立世,才能正己正人,讓清明世道得以長久。”
“不錯,”海夫子素來板著的臉上微露笑意,“看來你近日不曾懈怠。”
程岩:“多謝夫子。”
程岩一落座,就見錢忠寶投來崇拜的視線,“阿岩你簡直太厲害了,對著海夫子還能這麼輕鬆,我就不行,我一見海夫子就腦袋空空,說話都結巴。”
程岩一笑,前生他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
錢忠寶隻當程岩不信,“真的,大家都這樣,那個王皓軒上回都快被問哭……阿岩,他在瞪你!”
程岩一轉頭就撞上王皓軒嫉恨的眼神,於是笑容又燦爛幾分。
隨即就見王皓軒喉頭一滾,匆匆用手捂住嘴。
程岩:“……”
不會又要吐血吧?
程岩心虛地回頭,發現莊思宜正在看他,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冷了臉,變得麵無表情。
莊思宜一怔,微微皺了下眉,轉過身去。
當天回到寢舍,程岩還有些擔心莊思宜又要來找他說話,但事實是他想多了,莊思宜從頭到尾都沒理他。
一連幾日,他們的寢舍裡隻有沉默,如此倒隨了程岩的心意,他希望能和莊思宜保持距離,如果注定為敵,又何必交好?
等到莊思宜臉上的烏青漸漸消失,社學裡傳出了一則消息,說是今年旱情緊張,有鄰省的難民已逃荒到了武寧縣城外,卻被縣令堵在門口。
程岩一聽,頓時明白這段時間夫子們為何個個愁容滿麵,他猛地想起前生的確有過這麼一件事。
那時他一心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隻知道最後聚在武寧城外的難民太多,縣令堅持不開城門不放糧,差點兒引發民變。
後來京城派人來調查,武寧縣令當場烏紗不保。
當時的程岩認為縣令活該,在天災之上還試圖釀造人禍。但很多年以後,他最敬重的座師卻幾次提到這位縣令,而且很為對方惋惜。
起初程岩並不懂,直到他也成為一方父母官,才明白事情根本不是表麵上那樣簡單。
若當年武寧縣令直接開門放糧,隻會造成更大的悲劇。
因為一縣的糧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一旦開了放糧的口子,等到糧食告罄,又如何安撫數萬湧入縣城的難民?如何保護縣中百姓的安危?
人禍的確有,但並非縣令,而是朝堂上那些負責籌措運送救濟糧的人。
“那些難民真可憐,前日休沐我回家,聽爹說好些人都餓得隻剩皮包骨,他們逃荒來的路上還有人易子而食。”錢忠寶做了個反胃的動作,“你說,縣尊大人為何不放糧?”
程岩:“糧倉的糧食不夠,再說武寧縣也受到乾旱影響,不過我們身在水鄉,才不至於像那些難民一樣。但今年收成必然不佳,縣尊大人首先要保證本縣百姓用糧,還要在糧價抬高時放糧抑價。”
錢忠寶聽得似懂非懂,“阿岩,你懂得可真多。”他想了想又問:“那糧倉的糧食不能動,縣尊大人可以讓縣中富戶捐一些啊,至少先救救城外的難民,我爹都準備捐的。”
程岩笑了笑,曾經他也有這樣的天真,認為富人天生就該救濟窮人,但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救人是情義,不是義務。
因為難民的事,程岩心情頗為壓抑,那些即將到來的悲劇讓他坐立難安。
程岩思量了整整一夜,認為自己必須做點兒什麼,消極地等待悲劇降臨,從來都不是他的風格。
於是,他將意識中關於後世賑災的種種舉措梳理出來,再結合現狀重新整理,每日忙裡忙外,連念書都擱置了。
這天,程岩一進講堂,就對上王皓軒不善的目光,“某人膽小怕事,自私自利,絕對不敢參與我們的計劃。”
“某人若是指我,那我的確不敢參與。”程岩意有所指地看向王皓軒,“我不知你們計劃為何?但古人有訓,寧以狼為敵,不與豬為友。”
作者有話要說: 岩岩有前生、雷劇、後世三重金手指加持,正宗爽文。
我覺得很多功過是非,真的隻能留給後人去評說。比如說某些政策讓當代苦,後代興,那對於當代的人來說,是對還是錯呢?
反正發紅包是對的,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