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 我聽見了嗎?”早已擠到程柱身旁的錢忠寶,遺忘了對方帶給他的恐懼,竟一把抓住程柱厚實的手掌。
“你聽見了。”程柱用力一握,隻覺得周圍有無數菩薩環繞, 妙音祥和,安樂自在。
剛剛他幾乎絕望, 但老天爺沒有拋棄他,沒有拋棄他的兒子!
錢忠寶尚唯一健康的手幾乎快被捏廢,但他仿佛感覺不到, 渾身顫抖地吼著,“中了!我們阿岩中秀才——不!阿岩是案首!!!”
下一瞬,他緊緊抱住程柱的高大身軀, 兩個大男人相擁而泣。
程岩:“……”
要不, 就先不過去?
不遠處, 孫學政擼著短須微笑,人群中更是讚歎聲不絕。
此前大多人從未聽過程岩的名字, 但今日之後, 這個陌生的名字必將響徹武寧縣!
而程家人的喜悅, 對於吳用來說無異於噩夢。
他一個沒忍住, 瘋狂嘔血,惹來旁人一陣嫌棄。
“少爺!”小廝擔憂地看著他, 吳用努力不讓自己暈倒, 氣若遊絲道:“回、回家, 快!!!”
銅陵縣, 吳府。
吳舉人一家都等在茶廳中,頗有些坐立不安。
“怎麼還不回來?”吳夫人反複看向門外,“差不多該回來了啊……”
吳舉人喝了口茶壓下心中焦灼,故作平靜,“武寧縣離銅陵縣有一段距離,估計還得再等半個時辰。”
“爹,今早我左眼一直跳個不停。”吳婉華按著心口,“您說會不會……”
“胡言亂語!”吳舉人對著他的愛女難得變臉,“不會說話就閉嘴!”
吳婉華委屈地一噘嘴,“我又沒想說大哥壞話,女兒隻是擔心,程岩那小子該不會中了吧?”
“中就中了,不過是個秀才罷了。”吳舉人輕蔑道:“莫非我身為舉人還怕他?除非,他有本事考中案首,被學政大人看中。”
“案首?就憑他?”吳夫人也對程岩十分看不上,“我若沒記錯,他連著兩次都落榜了吧?”
吳婉華也甜甜一笑,“他中了案首,除非學政大人眼瞎——”
話還沒說完,就聽府外傳來動靜。
“是大哥回來了!”吳婉華提起裙擺就往外跑,吳夫人趕緊跟上。
唯有吳舉人愣愣坐著,心道:怎的這麼快?
但下一刻,女兒的尖叫給了他答案,“不可能!程岩怎麼會是案首?!”
“啪——”
吳舉人手中的茶盅碎了,滾燙的茶水澆了他一身,可他渾然未覺,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哥!你騙我對不對?”
外間,吳婉華搖搖晃晃,吳夫人也是臉色鐵青。
“是真的。”吳用沉著臉,“我怎會拿此事騙你們?”
“不!!!”吳婉華的慘叫聲拐了幾道彎,“吧唧”暈了。
“婉兒!”
“妹妹!”
於是吳府又一陣兵荒馬亂。
等吳舉人出去時,他整個人仿佛都老了幾歲。
“我真沒想到,他還能有這份機緣。”吳舉人陰狠地看向某處,好似程岩就在那裡,“案首?好一個案首!那我就讓他做一輩子案首!”
“爹,您的意思是……”吳用和吳夫人都麵露不解。
“他爹娘不是還健在嗎?若是服喪,便沒機會完成舉業。”吳舉人慢聲道:“前後好幾年時間,我就不信學政大人還能記得他,到時候……哼!”
此刻,他想的已不是逼程岩娶婉華,而是如何讓對方永遠翻不了身!
正當此時,一位仆人驚慌地衝進來,“老爺!不好了老爺!”
吳舉人本就窩火,此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一腳踹翻對方,“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那仆人不顧疼痛,白著臉道:“外頭、外頭來了好多官差……”
“官差?!”
吳舉人正困惑,就聽見院外傳來吵嚷聲,隨即,一位麵白無須的中年人破門而入,身後跟著一眾兵丁。
“聖旨到——”
啥聖旨?是他們知道的那個聖旨嗎?吳舉人僵立當場,吳家其餘人也懵逼了。
“誰是吳為民?還不跪下接旨!”中年人的眼神銳利,如刀片般飛射而來。
吳舉人幾乎窒息,膝蓋一軟,重重跪地。
此時此刻,他終於找回點兒神智——中年人手中所捧的乃是世間最尊貴者之意,輕易便能主宰他的生死榮辱。
但看中年人的態度,顯然不是件好事。
吳舉人後背已被汗水浸濕,凝出深色的水斑,他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話,“我、草民、不對,學、學生……”
“你是吳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