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莊思宜看起來更虛弱了幾分,他勉強扶著桌沿站起來,“我留在這裡,萬一給阿岩過了病氣,那我於心何安?”
說罷,他搖搖晃晃往前邁了一步。
說時遲那時快,莊棋一個滑跪猛地抱住莊思宜的腿,“少爺不可!若您再吹了風,等到風寒加重,豈不更給程大人添麻煩?”
程岩一怔,也跟著去拉莊思宜,“是啊,你彆出去了。”
莊思宜苦笑,“我隻是害怕連累阿岩,既然阿岩不嫌棄,那……”就辛苦你了……
剩下幾個字,全都被程岩下一句話給憋回了莊思宜的肚子裡——
“思宜若擔心這個,今晚我便住書房,你好好在這裡休息吧。”
莊思宜:“……”
莊棋:“……”
突然安靜。
程岩正不明所以,忽見莊思宜飛快睃了莊棋一眼,後者愣了愣,乾巴巴道:“可夜裡少爺還需要人照顧。”
程岩的視線滑過兩人,半晌,他緩聲道:“那莊棋你便留下來吧,這全府上下,唯你懂些醫術,自然由你照顧他最好。”
莊棋:“……”
於是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等莊思宜喝完一碗藥,程岩又安慰了他幾句,便起身去了書房。
他一走,莊思宜和莊棋互看一眼,後者立刻道:“少爺,您這回可不能怪我,我都照著您說的演了。”
莊思宜氣道:“我讓你隨便弄碗補藥,你倒好,讓我喝那麼苦的藥,還一大碗!”
莊棋委屈巴巴:“我不是擔心程大人起疑嗎?所以選了味道重的,可真是補藥啊!”
莊思宜又沉默了,片刻後道:“你說,阿岩為何要去書房,是不是懷疑我們了?”
莊棋遲疑道:“應該不會吧,剛才我們倆都發揮得很好。”
“好什麼好?!”莊思宜又來了火,“你不知道你有多浮誇?”
莊棋不忿,心說你比我還浮誇呢,但麵上也隻能乖乖認錯,“少爺說的是。”
莊思宜心情煩悶,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莊棋:“少爺,做戲做全套,我還要留在這兒照顧您呢……”
莊思宜:“……”
現在重新培養小廝還來得及嗎?
當天晚上,莊棋抱著兩床厚被子,撅著嘴打了地鋪。
地上又冷又硬,他自然睡得不夠好,反倒是莊思宜枕著阿岩的床鋪,一夜好夢。
次日一早,莊思宜剛洗漱好就聽說程岩去了公堂,原來大早上就有一位百姓敲響了鳴冤鼓,不過隻是簡單的小糾紛。
莊思宜心裡歎著,當縣令可真不容易,不過轉念一想,也是程岩這個縣令當得太讓百姓有信任感,雞毛蒜皮的事都能找來,其實大多時候,百姓輕易是不願意報官的。
此時的公堂外站了許多圍觀百姓,眾人神色輕鬆,還有嗑瓜子聊天的。莊思宜混進去時,就見程岩一身官服坐在案後,神情肅穆,凜然威風。
他心中忽然就有種自豪感,想象著某日程岩的官服換成仙鶴緋袍,周圍的環境也從公堂改到了朝堂上,不知又是怎樣的風姿?
等審完案,百姓們紛紛散了,莊思宜便繞去議事堂找程岩,臨進門前,正好見兩位官員從屋裡出來。
由於莊棋早就將雲嵐縣衙門中的重要人物畫給了莊思宜,故而莊思宜一眼便認出那兩人正是胡成喜和吳一天。
此時,胡成喜和吳一天皆是喜氣洋洋,春風滿麵,不知道的還當他倆升官了呢。但事實上,兩人隻是從程岩口中聽到準話,知道自己險之又險地逃過一劫。
當他們對上莊思宜時都愣了愣,還是胡成喜腦子更快,立即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他昨天便聽縣衙的兵丁說,程大人一位好友身負欽差之職,來雲嵐縣宣旨了,那人還和程大人在衙門口抱了好久,足見兄弟情深。
望著眼前的陌生青年,胡成喜拱了拱手:“原來是莊大人。”他早沒了半年前的倨傲,客氣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下官久仰大人之名了。”
“哦?莫非程大人與你說起過本官?”莊思宜自然將胡成喜的“百聞”當做是從程岩那兒聽來的,好奇道:“他都怎麼說的?”
“呃……”
胡成喜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現在坦白程大人從未談起過你,都是我瞎說的,結局會不會比較美好?
而他身邊的吳一天則勾了勾嘴角,陰暗地想——活該,叫你自作聰明,叫你拍馬屁,叫你出風頭!
見胡成喜久久不言,莊思宜也明白是自己誤會了,他剛一皺眉,就聽堂中傳來了程岩的聲音,“是思宜來了嗎?”
莊思宜一聽對方召喚,也懶得搭理二人,直接跨步進了門。
然而等他一見到程岩,就聽對方道:“你能見風了?”
莊思宜:“……”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隻好虛咳幾聲,“昨夜休息的好,莊棋說我可以出來走動了。”
程岩:“哦,那就跟我走一趟?”
莊思宜:“去哪裡?”
程岩玩味一笑,“你不是要幫我辦差嗎?”
到了中午,程岩帶著莊思宜來到一處礦上。
這座礦便是趙家先前侵占的私礦,由於四麵荒涼,平時鮮有人煙,加上趙家護得嚴實,煤礦又藏於地下,因此才一直無人發現。
“此地離大鹽村比較近,一開始也是大鹽村的村民先發現了煤石,可他們不認識,隻知道這種黑色的石頭可以反複燃燒,但煙霧有毒。”程岩騎在馬上,指著一處礦道:“後來有趙家人偶然見到了村民使用煤石,當即就懷疑附近有煤礦,也確實被他們給找到了。”
莊思宜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皺了皺眉,“大鹽村就是方才我們經過的那個村子?”
“對。”程岩翻身下馬,“我雲嵐縣轄下一共七村,其中大小鹽村最為貧困。大鹽村耕地極少,且都是最下等的田,而小鹽村在一處山坳中,平日裡出入極不方便。”
莊思宜回想著剛剛見到的那些麵黃肌瘦的村民,心中不是滋味,更為程岩感到焦慮。阿岩身為一縣父母官,肩負著村民的責任,也背負著村民的希望。
“你打算怎麼做?”莊思宜知道,程岩不會無緣無故帶他來。
程岩從袖裡取出一塊石頭遞給他,“看看。”
莊思宜接來一瞧,並未發現有什麼特彆之處,但程岩總不可能拿塊石頭來逗他,於是仔仔細細地觀察,突然,他注意到石頭上有一點米粒大小的翠綠,“這是……玉?”
程岩笑了笑,“你學過玉雕,你覺得這塊玉水頭如何?”
莊思宜沉吟片刻,道:“隻從露出的這部分來看,勉強能算中上等玉,但包在石頭裡的部分我無法判斷。”
程岩:“你怎麼知道石頭裡都是玉?或許就隻有表麵這一點呢?”
莊思宜一怔,他倒是沒想那麼多,隻當程岩給他的石頭肯定不一般,裡頭必然都是玉了。
程岩轉頭看著他,“你說,如果這塊石頭賣五百兩,值嗎?”
“那要看玉的大小有多少,若是隻有這麼點兒必然不值,若是全玉還要再看種水地子……”莊思宜說到一半,突然靈光閃現,“莫非你想讓人賭玉?”
程岩笑了笑,“是賭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