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巳時,他揉了揉疲憊的眉心,乘著馬車前往原石市場。
一入其中,就見昨天的商人們一個不落,正分散在甲、乙區轉悠。但錢忠寶卻和另兩個商人等在門口,見他來了,錢忠寶道:“阿岩!我們今天想去丙區看看,昨日你還沒介紹丙區的情況呢。”
程岩笑了笑,“真精神,昨日不是輸得快哭鼻子了嗎?”
錢忠寶立即羞愧起來,他昨天除了第一塊原石賭漲了,後頭的無一例外全賠,最終算下來虧了將近兩萬兩。對他來說這點兒錢雖算不上什麼,可一直輸心情會變得特彆喪……
不過一覺醒來,錢忠寶已經滿血複活,他回想起昨天,感覺自己像被下了蠱毒一般,太過失去理智了。
程岩一見錢忠寶的精神狀態,便明白對方醒過神了,心中暗自點了點頭。有些事外人提點是沒用的,隻能靠自己醒悟。
他揚了揚下巴,“走吧。”
昨天一眾人賭得興起,誰都沒想到來丙區轉一轉,今日一見,丙區和甲乙區完全不同。整個丙區內沒有棚子,隻有一間木屋,屋外還站著不少把守的兵丁。
一看這陣勢,錢忠寶和另外兩位商人都不禁鄭重了幾分,心裡也多了些期待。
屋中很開闊,十幾張木桌分散陳放,其中一張木桌上還擺著塊兩尺高的原石。
錢忠寶等人一入內便倒吸一口冷氣,蓋因那塊原石表層露著近六寸長的綠色,顏色極正,也頗為通透,看得出水頭上佳,必然價值不菲。
“這塊原石很貴吧?”錢忠寶走上前,發現原石旁邊豎在個小木牌,上麵寫著“十萬兩”的售價,頓時瞪大了眼。
不過想想,以這塊原石目前的資質來看,確實也值這個價。
“大人,這裡隻有一塊原石嗎?”一位商人問道:“為何也不見老板?”
程岩指了指自己,“本縣就是老板。”
商人:“啊?”
程岩:“這塊原石,是我的。”
原來丙區隻賣品級最高的原石,價格自然高昂,百姓們承擔不起,程岩不也敢將這些原石無償貸給他們。
今日擺在眾人的麵前的原石,不過是程岩給出的餌,他希望終有一天,這些富商們能用最高質量的原石將整個丙區填得滿滿當當。
於是,他將情由一說,又彆有深意地看了兩位商人一眼,那兩商人當即反應過來,對啊!他們不但能賭石,還可以賣石啊!
就拿昨日眾人瘋狂的架勢來看,賭石是“十賭九賠”,可賣石卻是“穩賺不賠”!
程岩暗自觀察著兩人神色,心下滿意,笑問道:“這塊原石,你們想賭嗎?”
兩名商人都有些猶豫,十萬兩雖不算負擔不起,但也不是小數目,萬一輸了……
不過就表層露出的綠色而言,玉質非常好,而且範圍也很大,周圍還不見霧。一旦賭漲,彆說十萬兩,二十萬兩甚至三五十萬兩都有可能……
他們思忖的當口,錢忠寶已繞著原石轉了一圈,他細細觀察著原石外殼,從皮殼的均勻細致、顏色以及紋路等等來分辨,心中漸漸有了底,便道:“阿岩,我想賭。”
那倆商人一聽,頓時急了,凡事最怕人搶,他們也沒時間琢磨了,尤其見到錢忠寶已經從懷裡取出銀票,忙表示他們也想賭。
“諸位稍安。”程岩並未直接收下銀票,而是道:“十萬兩隻是底價,至於它的價格……”他曖昧地拍了拍原石,“由你們來定。”
錢忠寶:“何意?”
程岩手指向原石一旁放著的木箱,“丙區,競爭的是暗標。所謂暗標,是指購石者對原石估價,將你們能夠接受的最高價位投入木箱中,其中出價最高者得。當然,出價不能低於原石底價。”
對於購石者而言,暗標的風險又多了一重。第一重風險,來自於玉的價值是否符合他們的出價;第二重風險,則是他們的出價能否勝過旁人。
但相應的,丙區的原石也必然是質量最上乘的,賭漲的幾率遠勝甲乙區,想要贏取暴利的人定然會追捧。
商人們恍然大悟,這種模式和某些商行的操作一樣,他們多少也有耳聞。
幾人交換了個眼神,都有意一試。
經過幾番勾心鬥角,虛偽試探,最終,還是錢忠寶贏得了這塊原石——不靠心計,就靠砸錢多!
程岩:“你親自來解?還是我讓叫人來幫你解?”
錢忠寶昨天賭了一天,也親手解過一兩塊原石,便道:“我親自來。”
“也好。”程岩便招來人將原石抬上水櫈。
錢忠寶拿著朱筆,遲遲下不了決定該從哪兒畫線,就聽程岩道:“賭石一定要有主見,解石要乾脆果決,不可猶豫。”
錢忠寶鄭重地點了下頭,提筆從正中劃了條線,而後操縱水櫈用力切下!
沙石飛濺,塵霧四散,然等原石斷成兩塊,從切麵來看卻不見一點綠色。
錢忠寶心中一緊,就連程岩也微微皺了皺眉。
不該啊,這塊原石表現很好,他也是請專人分析過才擺來丙區的,為的就是想討個好彩頭。
“哎呀,垮了,一刀就垮了。”
不少商人此時都得了消息趕來丙區,此時正圍在一處議論,說惋惜也好,說幸災樂禍也罷,總歸說出來的話很紮心。
錢忠寶嘴一撇,可憐巴巴地看了程岩一眼。
程岩拍拍他的肩,再次強調:“忠寶,要有主見。”
錢忠寶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讓人將切過的一半原石再次放上水櫈,繼續解石。
沒有。
還是沒有。
一直沒有……
水櫈旁散落著大小不一的碎石,錢忠寶早已累得渾身大汗。
如今,就連表層有綠的那部分他也擦過了,可得到的翡翠價值不超過四五萬兩,而他購買原石的出價則是十五萬兩!
隻剩下碗口大的一小塊原石沒有解,錢忠寶沉默地拿了過來,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原本熱鬨的景象已變得冷清,大多圍觀者都失望地散開了。
錢忠寶揉了揉被汗水迷花的眼,雙手也因為一直解石開始顫抖,但或許是有程岩陪著他,他並沒有灰心喪氣,他想要相信一回自己的眼力。
隨即,錢忠寶一刀切下——
綠色,微微泛著一點蘭的綠鑲嵌在切麵上,均勻地融化在玉中,通透的沒有一絲雜質。
那一點綠,仿若被冰凍了萬年,僅僅是看上一眼都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出綠了!”程岩大喜,卻見錢忠寶跟被點了穴似的定在當場,他奇道:“忠寶,繼續啊。”
良久,錢忠寶緩緩抬頭,肉嘟嘟的臉似有些扭曲,一雙眼睛寫著茫然。
“忠寶?”程岩又催促了一聲。
“阿岩……”錢忠寶聲音飄忽,幾乎帶著氣聲,“這好像是龍、龍……”
“龍石種!”一名堅守著等切石的商人吼道:“怎、怎麼可能呢?”
“什麼!”對玉石相當外行的程岩愣了愣,他雖辨認不出此玉的種水,但龍石種他還是聽說過的。相傳這種玉生長在岩洞裡,終日不見陽光,唯與嚴寒為伴,可以雲嵐縣玉礦的環境怎會生出龍石種?
他懷疑道:“你確定嗎?”
那商人也遲疑地搖搖頭,“光滑細潤,幽寒陰冷,看起來倒像書中所描述的,可此玉極其罕見,我也沒見過真的啊。”
程岩心神急轉,短短時間已想到一枚龍石種的玉會為雲嵐縣帶來什麼,以至於渾身發汗。他定了定神,“忠寶,你再擦擦,不要來,慢慢急……”
錢忠寶:“……”
聽著程岩發顫的聲音和顛三倒四的話,錢忠寶手抖得更厲害了,“阿岩,我害怕……”
“彆怕。”程岩按住錢忠寶的肩,一臉雲淡風輕道:“你看我害怕了嗎?”
錢忠寶:“……”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