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2 / 2)

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讓程岩再也控製不住,他放下車簾,微微垂頭,任眼淚奪眶而出。

他感覺到莊思宜正輕拍著他的背,卻不知莊思宜並未看他,而是怔怔盯著搖晃的車簾,眼底黑沉,仿若深海旋渦。

這,就是民心麼?

莊思宜默默問自己,從來隻為了功利做官的他,第一次有了些微的迷茫。

他第一次覺得,原來“海晏河清,時和歲豐”這八個字,對他同樣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車隊徐徐遠走,漸漸消失不見。

留在原地的胡成喜,望著極目之處那一線微弱的晨光,輕聲道:“太陽,就快出來了……

三月初十這天,程岩在闊彆京城近三年後,再次見到了那座巍峨的城牆。

此時正值殿試前期,但會試早已放榜,滿京都是意氣風發的新科貢士,和喪氣失意的落榜舉子。

程岩透過車窗往外瞧,看著熱鬨的街景,唇角浮上一抹懷念的笑。

突然,他餘光瞄見個熟悉的人影,忙讓車夫停車,“劉兄!”

前方一名書生有氣無力地回頭,見了他頓時一愣,隨即瞪大眼睛,提著衣擺小跑而來,“程大人!”

程岩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跳下來,莊思宜也隨之跟上。

劉書生又是一驚,忙一一行禮,但卻被程岩攔住:“劉兄不必多禮。”

三人簡單寒暄後,程岩道:“怎麼不見陳兄?”

原來這位書生,便是當年狀告蘇省秋闈舞弊的劉某。

劉書生一聽程岩提到他的死對頭,表情立刻變了,道:“其實我跟他不熟。”

程岩笑道:“可我見你倆總是形影不離。”

劉書生急道:“誰要跟他形影不離!”接著又幽怨道:“何況,人家現在每天大宴小宴不停,又哪裡有空來搭理我這個失意人?”

程岩聽明白了,估計是陳書生今科高中,而劉書生卻落榜了。

他順口安慰道:“劉兄勿急,至少你已考中舉人,大不了下一科再試。”

劉書生垂頭喪氣道:“也隻能等下一科了……”

這時,他忽聽程岩問道:“對了,今科會元是誰?”

劉書生:“是個年齡頗大的舉子,姓王名博。”

“王博?”程岩的笑意擴大幾分,得意地瞟了身旁的莊思宜一眼,“你看,我說他會回來的。”

莊思宜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某年初一,那個差點兒一命嗚呼後來卻大徹大悟的老書生,居然中了狀元。

他不禁失笑,又見程岩笑得可愛,心頭有些癢。

“對了!程大人,您怎麼回京了?”劉書生忽然覺得沒對,極為關注程岩的他記得對方任期還沒滿。

程岩也沒有隱瞞,直言道:“皇上宣我回京了。”

劉書生雙眼“唰”地一亮,又十分敬畏道:“皇、皇上?”

見程岩點頭,劉書生隻覺得對方的形象愈發高大,激動道:“可是因為大人守住了雲嵐縣之事?”

程岩笑道:“雲嵐縣可不是靠我一人能守住的。”

劉書生可不信,道:“大人太過謙了,您的事跡,咱們學生中都傳遍了!”

“哦?”程岩微一挑眉,心中有些好奇。他這幾年做的事,或許皇上知道、朝臣們知道,但學生們為何會知道?

劉書生神情激動,“您知道,今科春闈剛放榜不久,這幾日天天都有各種宴,那些貢士們也少不得會邀請些翰林來。其中有一位翰林很是賞臉,幾乎場場不落,不論是比詩比詞比文章,他都會以您的事跡來創作——或是玉石街、或是扶貧策、或是賑濟災民、或是固守城池……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知道了。”

程岩嘴角一抽,硬著頭皮問道:“那位翰林是……”

“是阮大——”

“阿岩!”隻見斜裡殺出一人,直接朝程岩撞上來,並牢牢抱住了他,“阿岩阿岩!可想死我了,我每天放衙都來城門口晃悠,就等著你呢!”

程岩對於正摟著他又蹦又跳的人,實在是好笑又無奈,“小南,好久不見。”

莊思宜見程岩一副縱容的樣子,頓覺忍不了,一把扯開阮小南,沉聲道:“阮編修,你身為朝廷命官,當街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劉書生被莊思宜突然變臉的樣子嚇了跳,然阮小南卻隻給了莊思宜一個白眼,還告狀道:“阿岩,要不是莊思宜從中作梗,我早就來找你了。前年過年之前,我本來想來雲嵐縣,他卻將我薦去戶部值堂,不但害我不能離京,連修書都沒時間了,你快幫我罵他!”

程岩:“……”你這樣,戶部的大人們能忍嗎?

他見阮小南雖長了些年歲,但性子卻無多大變化,連個子也……咳。

程岩怕繼續杵在大街上,阮小南會說出更多奇怪的話,便跟劉書生道了彆,將阮小南拉到了馬車上。

車廂裡,阮小南接著絮叨,等嘰裡呱啦說完他早就在信中反複提過的這兩年的經曆,又得意洋洋道:“我趁著這幾日大宴小宴的,狠狠宣揚了一番阿岩的功績,省得他們老是張懷野張懷野的。哼!一甲不入的學渣,整天寫些假大空的文章來博取名聲,阿岩可都是在做實事。”

程岩:“……我謝謝你了。”

“彆客氣,誰讓我們是好兄弟呢?”阮小南喜滋滋,又道:“對了,阿岩這次回來會留京嗎?”

程岩:“我也不知,要聽朝廷的安排。”

阮小南眼巴巴道:“若阿岩留京就好了,算算日子,林兄也快任職結束,我們四人又能在一處了。”

程岩笑了笑,“若林兄知道你如此掛念他,必然很高興。”

阮小南撇了撇嘴,思維十分跳躍地又說起了另一件事,“阿岩,我爹給我起了字,叫雅南。”

“以雅為南?”程岩頓時想到《詩經》裡的一句話,“南”字在千年前,是指鐘鎛類的樂器。

阮小南點點頭,斜眼瞟了下莊思宜,道:“不過我還是喜歡阿岩叫我小南,才能顯出你我關係不同尋常,其他人可不行。”

莊思宜心中冷笑,再給小矮子找個什麼活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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