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查證過相關史料,此事應該並非杜撰。”莊思宜將自己根據史料的一些推測細細說了,“總之,那一段時期,有記載的海匪劫掠事件隻有十二起,且根據各縣縣誌來看,其中馮家村和周邊幾個村落遭遇海匪的次數幾近於無,直到二十年後周朝陷入八王之亂,造成整個華夏動蕩,相關傳說才漸漸少了。”
程岩沉吟片刻,“此事不管真假,都可以一試,即便百姓們無法戰勝那群畜生,但也能更大幾率地保全自己,而且,長年累月下來,未必不會有質的變化……比如為大安多培養出幾位擅於海戰的人才。”
莊思宜笑了笑,“阿岩深謀遠慮。”
程岩睨他一眼,“我哪兒比得過思宜,你連馮家村都仔細考據過,可見早有打算了。”
莊思宜一本正經道:“我不也是為了能配得上你?”
程岩心尖一顫,表情緊繃,又不好叫莊思宜察覺,便低著頭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首先我們得找到一些對倭寇海匪作戰頗有經驗、又擅於教導之人。”
莊思宜:“我倒是有一人可推薦。”
程岩:“哦?”
莊思宜:“我曾祖父昔年有一位學生,叫做梅堯白……”
程岩猛地抬頭,“誰?”
莊思宜被程岩的反應嚇了跳,“梅堯白,阿岩莫非聽過?”
“……”
他當然聽過!莊思宜前生的妻子便是梅氏,而梅堯白,正是莊思宜的嶽父!
但程岩隻是搖搖頭,“沒聽過……”
莊思宜總覺得程岩的反應不對勁,可他思來想去也不知緣由,隻得繼續道:“這位梅先生多年前便棄文從武,曾出任水師副將,多次領兵與倭寇為戰。可惜後來朝廷禁海,他心灰意冷便辭官了,如今已賦閒多年。”
見程岩還是不說話,莊思宜又問了句,“阿岩,你覺得如何?其實我之所以舉薦他,除了他的資曆外,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紀,梅先生不過四十許,正是年富力強之時,而當年的一乾水師大將,大都已年入古稀。”
程岩覺得不如何,他腦子裡一團亂!
一會兒想著前生莊思宜和梅氏成婚當日的熱鬨,一會兒又想著史書所載梅氏暴斃的結局。而以莊思宜此時對梅堯白的敬重,梅氏到底做了何事惹怒了莊思宜?最終,所有的疑惑都化為一個問題——莊思宜如今提起梅堯白,是以什麼身份?
對方未來的女婿?
“思宜。”
“嗯?”
“你這次回家,有沒有遇見特彆的事?”程岩糾結過後,終於鼓起了勇氣問出憋了許久的話,他等著另一隻靴子落地的聲音。
“特彆的事?”莊思宜一怔,“家中之事我不都寫信告……”
但他忽然靈光一閃,從程岩聽見梅堯白的反應,再到對方此時問的話,莊思宜突然有個意料之外的猜測——莫非,程岩知道曾祖父提過的親事?
可當時屋子裡隻有曾祖父和自己,連莊棋都不在,阿岩不可能會知道啊?莊思宜心道應該是巧合,不過……他之前不是想試探阿岩的心意嗎?此時豈不是大好良機?
於是他話鋒一轉,“哦,對了,確實還有一事。”
“什麼……”程岩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飄忽,也不知莊思宜察覺到不對沒,但他也管不了了。
“我曾祖父給我擇了門親事。”說完,莊思宜就一錯不錯地盯著程岩,不想漏掉對方任何一個表情。
……果然如此。
程岩緩緩地轉動了下眼睛,他眼中乾澀,心無酸苦,隻是望著遠方海天相接處,忽然生出種餘生茫茫的遺憾。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說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就像了結了一件人生大事,得到了橫跨前世今生的結果。
“那恭喜你了。”程岩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語氣平靜。
莊思宜一怔,被程岩搞得有點兒懵。
他能感覺到對方並沒有真的為他高興,但,似乎也不難過?
莊思宜略一遲疑,又道:“你是真心實意恭喜我嗎?”
這一回程岩不說話了,他沒有力氣說第二遍。
莊思宜靜靜凝視著程岩,沒等來答案,但他卻緩緩笑了。
因為一句“真的”多麼簡單,阿岩卻不說。
對方的反應並非聽見摯友要成婚時的正常表現,確切地說,是非常反常的。
而程岩越反常,自己則越有底氣和勇氣。
海風一吹,莊思宜刹那間明白了一些事,過往那些若明若暗、似真非真的線索,在此時交織成網,網中央,是程岩單薄的身影。
他好像忽然能與程岩共情,察覺到對方平靜下壓抑的種種情緒,以至一時悲喜難辨,情潮湧動間,他終於開口,“阿岩,我拒絕曾祖父了。”
程岩頓了頓,視線慢慢移向他。
莊思宜溫柔含笑,“你知道我為何一直不娶親嗎?”
程岩還沒從那句“拒絕”裡轉過神,順口就溜出真心話:“你不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