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丫鬟愈發心慌, 就怕鬨出什麼事來。
梅清芷默默坐了會兒,眼中的茫然變作決絕:“我要去見娘親!問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丫鬟雖不知緣由, 但直覺應該攔下小姐,可她連梅清芷的一角衣衫都沒抓住,對方就似風一般衝向梅夫人院子。
“娘!娘!”
梅夫人原本正捏著帕子憂心等待,此刻聽著女兒的聲音還嚇了一跳,嗔怪道:“瞧你慌慌張張的,還有沒有身為女子的端莊嫻雅?”
以往梅清芷總是歪理一通, 但今日她可沒心思跟梅母糾纏,直言道:“娘,今日來府上的可是南江莊氏子弟?”
梅夫人愣了愣, “你也知道了?”
“娘, 他們是來……是來……”梅清芷含羞地垂下眼,“是來代人提親的麼?”
梅夫人皺了皺眉, 莊家想要讓梅清芷嫁過去的事, 她和老爺都未漏過半點口風, 芷兒是從何處得知的?難道是自己院中有下人敢亂傳芷兒的親事?萬一壞了芷兒的名聲可怎生是好?她提著心道:“芷兒, 你告訴娘, 莊家要來提親的事, 你究竟從哪兒聽來的?”
梅清芷咬了咬唇,“女兒從京城回來後,有日去書房找爹爹, 不小心聽見了一點兒……”
梅夫人稍稍鬆了口氣, 彆是誰多嘴就好, 她招呼梅清芷坐下,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清楚……”
“娘!”梅清芷扯著梅夫人的袖子撒嬌道:“娘,您就彆瞞著女兒了,這可是女兒的終身大事。”
梅夫人被梅清芷給逗笑了,她一貫寵愛這個女兒,幾乎是有求必應,既然對方已有耳聞,她便不再隱瞞:“我是真不知道。確實,莊府提過要與梅家結親之事,你爹忙著將你從京中接回來,也正是為了此事。可……這大半年來,莊府連半點兒動靜都沒有,我原本猜著,或許是那位莊公子的至親長輩過世還未滿一年,他暫時不想談親事。可我聽你父親的意思,對方今日上門,也不像是來提親的……”
“今日上門?”梅清芷愣了愣,“娘的意思是,莊府要與我結親的那位公子,就在今日上門的兩位公子中?”
梅夫人狐疑道:“你如何得知來的有兩位?”隨即表情一變,“你該不會去見過他們了吧?!”
梅清芷卻忽然提高了聲量,急切道:“娘,莊府想讓我嫁的究竟是誰?!”
梅夫人一怔,不知為何生出種不祥的預感,但仍下意識道:“正是三年前的那位探花郎,莊家長房的莊思宜。”
“莊思宜?!”
梅清芷幾乎是尖叫著喊出這個名字,在梅夫人驚詫的視線中,她眼睛一翻,身子一軟,緩緩滑落在地……
後院裡的鬨劇自然傳不到前院,此時,程岩和莊思宜已坐在茶廳中,與梅堯白談起了正事。
而梅堯白因為擔心莊思宜是為提親而來,始終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煩躁,在程岩提出辦武學一事後,他想也不想便拒絕了,態度雖談不上冷硬,但看上去已無可更改。
可程岩在公事上從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原本十分緊張的他,一旦涉及正事,那些隱晦的小心思早已不翼而飛,他一心隻想讓梅堯白答應。
於是,他耐著性子跟梅堯白一一解釋,將他想辦武學的初衷,以及武學辦成後會為閔省帶來的變化等等,都巨細靡遺地講給對方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加上又有莊思宜從旁幫腔,言辭深中肯綮,終於讓梅堯白漸漸專注,認真思考起來。
這些年來,梅堯白的確是對朝廷心灰意冷,當年他因父母家仇轉投水師,不說做出多大功績,但也在幾年中打過不少勝仗,將大安水師原本的兩成勝率增至四成。就在形式漸漸好轉時,朝廷卻突然下令禁海,不給他們任何分辨、爭取的機會,在梅堯白看來,幾乎就等於朝廷否定了他們的付出,或者說,朝廷放棄了他們。
因此,這二十多年來一直有人想勸他出山,畢竟論起文,當年他乃是二甲進士;論起武,他也有拿得出手的戰績。但梅堯白血已涼,隻怕自己做再多依舊是白費功夫。
家仇不得報,功業不得全,梅堯白滿心遺憾,對朝廷更是深深的失望。
“晚輩明白梅老先生的顧慮。”程岩恭敬道:“但武學和尋常治學一樣,乃是長久之事。先生的抱負若是傳給一個人、幾個人,或許不會有結果,但若能影響幾十人,上百人,甚至千千萬萬人,那總有人能夠為先生實現理想。一代不行,還有下一代,再下一代,哪怕有朝一日武學辦不下去,但隻要信念在,希望就在。”
梅堯白微有動容,此事的確和單純的領兵打仗不一樣,但他心中仍有不甘,不肯輕易答應。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從門外衝了進來——
“爹!女兒死也不要嫁給莊思宜!”
寂靜。
不論是程岩、莊思宜,或是梅堯白,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喊給震住了。
但梅清芷顯然不滿足於眾人的沉默,她哭著撲倒在梅堯白麵前,叩地道:“爹,女兒不嫁,寧死不嫁!”
下一刻,就見梅堯白青筋暴跳,雙目瞪如銅鈴,整張臉都憋得通紅,他抬手就衝著梅清芷抽下,卻又聽一聲驚叫:“老爺!不要!”
“啪——”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但梅堯白那一巴掌卻打在了衝上來護住梅清芷的梅夫人身上。他雖未抽中梅夫人的臉,但對方脖頸一處卻立馬紅腫起來,就連耳環都被扇掉了。
梅堯白又悔又心疼,更多的卻是羞恥,他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將自家的不孝女拖下去埋了!
可偏偏梅清芷還火上添油,梗著脖子道:“娘,您讓開!爹爹要打,就讓他打好了!”
梅堯白一口氣沒提上來,指著梅清芷的手不住發抖,連嘴都有些歪了。
這下子可把梅夫人嚇得夠嗆,她顧不上疼,忙衝到梅堯白身邊幫他順氣,“老爺、老爺您彆激動,切莫氣壞了身子!”又著急地衝梅清芷吼道:“還不過來給你爹賠罪!”
梅清芷其實也受了驚嚇,等回過神來頓時淚如泉湧,但她再擔心父親,仍固執道:“芷兒惹怒爹爹,爹爹想怎麼罰女兒都行,哪怕是讓女兒絞了頭發去做姑子,甚至去死,女兒也絕無怨言。可女兒決計不願嫁給一個嫉賢妒能、不忠不孝的偽君子!”
這一句話出口,梅堯白已是雙目上翻,梅夫人更是心驚膽顫,至於兩位外人……程岩依舊沉浸在呆滯中,莊思宜卻挑了挑眉,緩緩開口:“這位姑娘,請問,你說的嫉賢妒能、不忠不孝……是指在下?”
屋裡又是尷尬的寂靜,梅堯白和梅夫人齊齊僵住,就連梅清芷也愣了愣,一家三口似乎才想起來,屋子裡還有外人在,其中一人,正是當事者!
“對!我……”
梅清芷剛做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就見莊思宜輕輕笑了,“可在下何時說要娶你了?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