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龍婆婆道,“但是他不能那麼做。”
程綃一怔。
龍婆婆放下手裡的菜刀,扶住她的肩膀:“你看到那棟大樓了嗎?”
就在不遠處,是全封閉的金屬樓。
“他小的時候就住在那裡。”
程綃仔細打量著那棟樓,僅從外表看不出端倪。
龍婆婆接著道:“那時他身邊跟著一整個研究團隊。自從基地事件後,他的能力時有時無,已近乎微弱。研究員為了讀取數據,會采用一些比較過激的手段認為激發他的精神波動。不光光是藥物,必要時還會利用數據儀給他人為地製造一些‘記憶’。那種能力本身就對他的身體有一定的損害,再加上他們的乾預,他承受過的遠不是你能想象得到。”
程綃被這些話驚住。
龍婆婆的目光很遠,她微微恍了下神,接著道:“他所活著的世界,布滿了謊言與欺騙。連他的人生也可能隻是人為編造出的笑話。他被家族和至親的人遺棄,僅僅是為了一些人打著‘愛國主義’的企圖心。而且——這項研究計劃的立案當初是有著70%民意支持率,隻是後來很久見不到成效又耗資巨大,嚴重影響到了民眾的個人福利才被叫停。”她停頓一下,溫柔地看向程綃,“小姑娘,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真正無辜。包括你我。”
真相被鮮血淋漓地剝開放在她麵前。
程綃的心鈍鈍的,一抽一抽疼。她再也沒辦法輕易說出“不能因為你受到傷害就要毀滅整個世界”之類的話。刀子不插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有多痛。
“我知道你們的立場是輕易沒有辦法改變的。”龍婆婆的眼神溫和,一掃她容貌帶來的距離感,有幾分長輩的慈祥,“隻是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對立的那天,我希望——我希望你可以想一想我今天說過的話。”
*
吃過晚飯,陸時見去了後山的山坡上——他幼時時常在那裡待著。程綃原本還想留下幫龍婆婆一起收拾,卻被她趕去找陸時見。
程綃聽龍婆婆說過,陸時見在還不能完全控製精神力的時候對外在的環境很敏感,尤其是說話聲,所以每隔半個月的休息機會他都會躲到這裡來清靜。這原本是不符合規定的,但沒出什麼大亂子,負責監管他的研究員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見。
程綃到了後山,除了過分明亮的月光沒有其他照明物。
她掃視一圈,並沒看到有人在。
“陸時見?”程綃剛叫了一聲,忽然有小石子砸在她身上,力道並不重。
程綃一回頭,就看到陸時見坐在枝葉繁茂的枝椏間,笑吟吟地望著她。
……這熊孩子= =
“要上來嗎?”陸時見問她。
程綃點頭。她將袖子挽起來爬樹,怎麼說在軍訓時也參加過攀岩的項目,好歹有些基礎。
一路都很順利,就在快要上去時,她卻一腳沒落到實處險些踩空。
幸好陸時見及時伸手抓住了她。
程綃有驚無險地來到樹上。她往下晃了眼,忽然覺得頭暈:“……也太高了吧。”
剛才在樹下還沒覺得。
陸時見笑了笑。
“你怎麼在這兒?來看風景嗎?”程綃打趣。
陸時見目光看向遠處,那些金屬外殼的龐大建築在夜深時才顯露出周身淡藍色的光,那是監獄設有的隔離場。
他很安靜,整個人像是消融於夜色深處,眸色幽深,不帶一絲情緒。
程綃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去,卻沒看到什麼。
“我隻是覺得,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這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像是在回答程綃之前的問題。
程綃愣了下。
陸時見回頭,不出所料在她的眼中看到些許的心疼——儘管她已經竭力在掩飾。
陸時見眉眼彎彎,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你是在同情我嗎?”
“沒……沒有。”程綃慌忙移開視線。
按照電影中用爛了的套路,大反派一般都有顆玻璃心,很討厭彆人可憐他們的悲慘身世,覺得那是種侮辱。
程綃不想讓陸時見也有那樣的感覺。
“是嗎?”陸時見略有些遺憾,“我還以為你知道過去的事會對我產生一些不必要的憐憫,這樣……”
他笑著看向她:“我就可以利用你的同情心提出一些非正當要求了。”
程綃:“……”= =#
陸時見收回目光,臉上的笑容淺了些,在淒清的月光中,看起來清冷又淡漠。
“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程綃隨著看了一眼,是上午龍婆婆提到過的。
她點了點頭。
他又笑起來,那笑容驅散了他周身的疏離感,卻讓人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你想不想進去看一看?”他靜靜望著遠處。邊說著,臉上的笑也趨於冷意,“畢竟,以後可能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