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宿舍的人是跟她有仇吧?一定是。
果不其然,周子柔進宿舍的時候也是和程綃一模一樣的表情。最關鍵的這和軍訓的時候不一樣,不是一兩個月,很可能以後的一兩年都要住在一起。
周子柔先受不了去找女兵教習官反應,結果被駁回。
周子柔回來時冷哼一聲,程綃懶得理她。
程綃進浴室去洗漱一下順帶換了軍裝。H1軍團的軍服要比軍訓服好看得多,軍徽也很有質感,但是新兵不能佩戴,隻有入伍正式軍才有資格。
程綃出來時周子柔已經離開了。她的終端頁麵打開,是教習官發來的通知,下午三點集合。
程綃趁這個時間給部長夫人發了消息,部長夫人似乎比她還早知道提前入伍這件事,沒有太大反應,也不像以前戀戀不舍。她說行李已經轉寄過去,大概下午就會給送到程綃寢室。
程綃吃完飯回寢室休息,下午提前十五分鐘到達新兵演練場,去時所有人都到了,正在點名。
女教習官看到程綃,訓斥她:“第一天訓練就遲到?你們老師沒有教過軍中的規矩嗎?”
程綃道:“可是我終端的通知上寫的時間是下午三點。”
幾乎剛說完,程綃就反應過來。
有人改了她的通知。
女教習官冷笑一聲,瞥了眼她的號碼牌:“0183,罰跑兩圈歸隊。”
“但是……”
“三圈。”
程綃知道和她講不通道理,她深吸一口氣,掃了眼旁邊的隊伍,才轉身去跑步。
演練場很大,一圈剛好1500米,三圈4500米,儘管程綃體能在女兵中不算差,但有一段時間沒有定量訓練,跑下來也夠嗆,況且還沒有熱身。
新兵都在這裡訓練,她在跑道上跑著,每路過一處都會被打量一遍。
等她跑完,女兵們已經做完基礎練習,正在休息。
女教習官麵無表情:“為了不影響進度,你現在去做剛才的訓練。”
程綃累得根本說不出話,女教習官道:“給你五分鐘的休整時間。當然你也可以放棄,反正H1裡不缺你這樣的垃圾。”
她話說得非常不客氣,程綃原本還想著忍一忍,現在也受不了了,道:“如果H1裡全是您這樣不講道理仗著資曆就為非作歹的人,我覺得我也沒必要待下去。”
女教習官常年輔導新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刺頭,她取來教棍,重重打在程綃身上:“很好,往屆裡也不是沒有你這樣的人。我要教你的第一課記好了,這裡是軍營不是你家,在這裡你隻有服從沒有反抗!”
她抽的又重又狠,程綃用手臂去擋,她膚質本來就偏嫩,這麼一打直接留下青紫的痕跡。身後同期的女兵們紛紛上前來阻攔,女教習官厲聲道:“你們也想被罰嗎?”
有幾個膽子小的縮回來。
周邊的教習官對這樣的場麵司空見慣,幾乎每一年的新兵季都有這樣的事發生,早已見怪不怪。在兵團需要的是絕對的服從,磨礪他們的性格,也是教習官的職責之一。
最後留下越夕和代雙兩個。
女教習官氣極反笑:“這種時候講義氣?好,好。”
她們三個被罰禁閉,順便取消她們的晚餐。
禁閉室是金屬的小隔間,與周圍完全隔絕,連窗戶都沒有,黑著燈,什麼都看不見。她們被分開關著,程綃在黑暗中沮喪到了極點。她覺得她和軍隊天生八字相克,上一次在軍訓場,總教對她的第一印象也不是很好。
更關鍵的是,她並不認可這樣的模式。
喪失掉獨立的人格,僅有服從,磨滅掉生而為人的存在。但國家和軍隊卻確實需要這樣的人為之賣命,這是一個不可逆的悖論,如果人人都是利己主義者,集體將不複存在。
程綃抱著雙膝,將頭埋在懷裡,隻剩下深深的疲憊。
在這樣的封閉空間沒有計時工具,時間驟然拉長,一分一秒都漫長而無邊境。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金屬門被打開,有光滲透進來。
程綃的眼睛習慣了黑暗,冷不丁還有些刺眼。等習慣些後她逆著光看過去,門口站著一個穿著軍裝的人,從身量來看應該不是女教習官。
“0183?”
“……是。”
“出來吧。”
程綃站起身來跟著出去,到了有光的地方,她才看到那人竟然是總教童誠。
不,現在應該改稱副團了。
副團揮了揮手,身後跟著他的士兵行禮後退下。
他瞥了眼程綃,嘖嘖:“……瞧你可憐的。”
要是被那誰看到估計直接來炸基地了。
程綃晃了眼旁邊的玻璃,看到自己一副狼狽相,臉上也不知從哪蹭了灰,像一隻敗家之犬。
她默默抬手擦掉臉上的灰。
童誠看到她手背上的傷,並不意外:“挨打了?”
“……是。”
新兵手冊上的規定,回答長官的問題隻能用“是”或“不是”。
“嘗到苦頭了吧?”童誠笑著看她,“知道當初我對你們有多手下留情?這裡才是真正的軍隊,以前就和鬨著玩一樣。”
程綃看著童誠,似乎想說什麼。
“要說什麼就說吧,現在可以暫時不按軍規來。”
解除禁令,程綃道:“我並不認可教習官對我的處罰。”
“你這怨氣大的。”童誠笑起來,“每一個新兵基本上都說過這句話。現在還不是一樣好好的?要我說招你們這些學生來就是惹麻煩,一個個心氣兒高,受不了一點委屈。在底層和社會摸爬滾打上來的,哪一個會像你們這麼嬌氣?”
程綃本來準備好了說辭,結果被他堵得一句也說不出。
“好了,沒事就回去吧。”
“總教……”
“在這兒叫我副團。”童誠糾正她。
“副團。”程綃直視著他,“這次的事您真的清楚嗎?如果軍隊隻講規則不講道理,那麼我——申請退團。”
“申請退團?”童誠笑了一聲,一點也不和她客氣,“你以為是這麼好退的嗎?你們進帝軍大前都簽署過協議,就算紀宣那種身份也不能輕易退出。”
程綃不忿。
“你有句話說得不錯。”童誠心平氣和,“在這兒隻講規則不講道理。你要是個普通人,你以為我會在這兒見你?要想不委屈,可以,你自己變得強大起來,而不是隻在這裡怨天尤人。至少下次教習官打你的時候,你有本事打回去也行。”
童誠是從貧民區一路混跡到今天的位置,對他來說哭沒有用,申訴沒有用,有用的隻有自己和自己的拳頭。
程綃無話可說。
“好了,去吃飯吧,我叫人給你留了份。”
“……越夕和代雙她們呢?”
童誠記不住她們的名字,愣了下反應過來:“另外兩個人?”
“是。”
“她們該罰還得罰,和你不一樣。”教習官罰她們是另外的原因。上級罰就罰,她們作為旁觀者不能出麵,否則算僭越。團裡私下義氣可以,明麵上都敢衝撞問題就大了。這樣的事在新兵中不算少,但過不了一兩個月就都得被訓得消停。
程綃想也不想:“那我選擇回去。”
“回去?”童誠被她氣笑了,“你認真的?”
程綃點頭。
“行吧行吧,你想講義氣就講義氣。”說完他念叨了句,“有飯吃還不高興了。”
程綃未再言語。她按照軍規朝他行了禮,轉身離去。
童誠看著她的背影:“這姑娘真軸。”
她們關了半天禁閉,晚上才被準許回去。
周子柔已經先回到寢室,洗完了澡正躺在床上一邊敷麵膜一邊用語音器上網。
程綃進來後將門重重關上。
周子柔不屑地乜斜她一眼:“哪來這麼大氣?又不是我罰你禁閉的。”
“你動過我的終端?”程綃冷冷看著她。
“好笑,你說是就是哦?有證據嗎?”說著周子柔起了身,正要去浴室將麵膜揭下來,卻突然被程綃從身後握住她的手腕。
程綃一用力,周子柔後背磕到床架上。她“嘶”了一聲,略有些驚恐:“你要乾嘛?”
在她的印象中程家小公主雖然陰毒還沒膽子大到直接動手什麼的,畢竟傳出去太毀形象。
程綃扶著床架,將她困住,麵無表情地盯著她:“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愛找我麻煩,也不想知道。但你用這種小伎倆真的很惡心人,看我不順眼就光明正大來,再這樣我不介意把事情鬨得更大。”
程綃一向好脾氣,但這一次牽扯到越夕和代雙,她是出離憤怒了。
周子柔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程綃,她剛才是真的以為她會直接給她一拳。
程綃放開了周子柔,轉身去將她床鋪上的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瓶瓶罐罐全部砸在地上。
周子柔尖叫出聲,外麵傳來女教習官的聲音:“哪個寢室的?是不是想現在去罰跑?叫什麼叫?!”
周子柔生生住了嘴。
她怒氣衝衝地望著程綃,恨不得把她給撕碎。
程綃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她這樣的神態竟然有點像陸時見。
她摸了摸周子柔的長發,旋即鬆開手:“晚安,祝你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