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綃被帶去了不知名的地方監管起來。吃住之類的條件還算好,除了不能自由活動和在團裡差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身份而給了優待。
叛國罪不同於其他罪名, 必須要接受安全局提起的公共審訊,在這期間不允許任何人探視, 包括部長為她請的律師。她被斷了與外界的聯係,每天也全由三餐來數著時間。
然而就在提審的前一天,程綃卻見到了意料之外的紀天。
程綃看起來和之前沒有什麼明顯的不同, 連紀天也忍不住道:“你的心理素質不錯, 我和你爸爸原本還擔心你會受不了。”
他哪裡知道程綃這完全是被陸時見訓練了出來,這段時間經過這麼多事, 她早已經麻木。
程綃不知道這一次是紀天在背後主導,隻問他:“他們還好嗎?”
她問的是部長他們。
“你媽媽住院了。”紀天答道。
程綃無可避及地感到愧疚。
紀天看著她的表情, 繼續試探:“綃綃, 這一次的事無論對你媽媽還是你爸爸影響都很大。要是你罪名真的成立,對他們的打擊不可想象。”
程綃垂下眼眸。
“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紀天歎了口氣, 從口袋中取出一個透明袋子,裡麵放著的正是程綃丟掉的戒指項鏈。
紀天將它放在桌子上:“這個東西是你的吧?”
程綃一愣。
紀天說道:“這樣東西我並沒有交給他們,但是他們手上的證據足以判定你的罪名。我從小看著你和小宣一起長大,怎麼能不清楚你是什麼樣的為人?如果你肯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可以幫你申請無條件撤訴。”
原來他的目的在這裡。
紀天循循善誘:“陸時見有沒有對你說過他們的事?或者——你知不知道他們的基地大致設在哪個範圍?”
程綃隻是靜靜地望著他, 不發一言。
紀天並不著急, 他也沒想著一時半會兒能問出什麼來。
紀天語氣溫和:“你現在不想說也沒有關係, 我給你時間, 你想想清楚。審訊的日期定在三天後, 在這之前你如果想到什麼可以和他們說,我會來見你。”
說完他收起戒指就起身離開。程綃在他身後忽然道:“紀叔叔。”
紀天停住,還以為是程綃終於肯說了。
然而他沒想到,程綃說的卻是:“陸時見當初為什麼會被送到艾拉去?”
紀天微微一怔,臉上的笑意變得淺淡:“他和你說了什麼?”
程綃沒有回答。
紀天卻還是很輕鬆就猜出她的心思。他道:“有些事不是你能輕易理解的。有時候你所理解的正義說不定是隻是受了他人的蠱惑。”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那個孩子,他非常具有操縱人心的能力。我希望你不要被他蒙騙。紀叔叔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
程綃隻是笑著,並不搭話。
“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替你的父母著想。”紀天最後說了這樣一句。
紀天走後程綃被重新帶回去。程綃原先還在疑惑,現在基本可以斷定,她被監管起來是有人為了引出陸時見,而這幕後的主謀很大幾率是紀天。
怪不得偏偏在這種時候。
她現在並不害怕所謂的公眾審訊,反倒擔心陸時見他們。她已經害了部長他們,不想再連累他。
程綃站在窗前,目光能及之處全由高牆封著。窗外有一棵參天大樹,濃陰茂密,由它遮著很難見到陽光。
所以她必須自救。
她想。
三天很快就過去。儘管對程綃來說度日如年。
審訊當天,程綃被送到公眾審議廳。
台下坐滿了人,部長和部長夫人坐在第一排,部長夫人臉色蒼白,眼看著隨時要昏倒的樣子,部長則好很多。除此之外童誠和連澤也在,連澤甚至還笑著和她打了個招呼。至於其他人程綃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帶到了台上。
底下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站在台上的程綃一陣眩暈。
這陣仗也太大了吧。
程綃不知道,當初為了造勢,她和紀宣青梅竹馬的戀愛事跡在網上被輿論引導得很有熱度,之後訂婚宴臨時取消,程綃當天被帶走。這場年度大戲一波三折,就算有心也壓不下去。所以今天才會來了這麼多人。
她收回目光,穩住了心神。
頭頂的燈光打開,程綃的臉被投到公幕上。如果不論彆的她還真是個美人,即使被這樣放大了許多倍,依然找不出明顯的瑕疵和缺陷。
審訊開始前,有穿著製服的人不知與執行長說了什麼,執行長批準,讓人給她戴上了鐐銬。
台下議論紛紛。往年的叛國犯並不會被這樣對待。一來叛國罪不同於其他罪名,並不走正規的訴訟渠道,二來在陪審沒有表決前,罪名不算成立。
隻有程綃知道,這樣的舉動估計是害怕有人把她截走。
“肅靜。”執行長發話,台下安靜下來。
公職人員宣誓完畢後,公共審訊正式開始。
審訊員將調查到的證據投射在公屏上,與部長他們當初看到的出入不大。台下一片嘩然,陪審席也竊竊私語。
這無異於鐵證如山。不過忽略其他,這些畫麵看起來倒是挺美好的。
不過一些原本抱持著陷害論的陪審員產生了極大動搖。
程綃雖然經過了紀天的提醒,但實際看到的時候還是略微有些吃驚。照片上的這些地方大多都分散在星際不同的地方,在茫茫人海中將這些所謂的“罪證”找出來,可想而知要耗費多大的人力物力。
同時程綃也很清楚,有這些照片在,她的罪名很難開脫。
很快到了審訊的環節。
審訊員陳述完畢後,抬頭看向程綃:“對於上述的證據論述,被告有異議嗎?”
程綃淡然道:“沒有。”
台下越發躁動起來,程綃甚至聽得到第一排部長夫人快要喘不上氣的聲音。
執行長不得不再次出麵維持紀律。
之後審訊員又陸續列出證據,包括不知道在哪找到的“目擊證人”。
程綃統統沒有否認。
因為出示的證據太多,到這時已經過了半上午。程綃看著陽光正正照到廳中,恍惚間有種失真的錯覺,連審訊員擲地有聲的陳述都像是隔了很遠。
審訊員的發問將她的思緒牽扯回實處。
“那麼——被告承認與藍星特級通緝犯Raphael存在某種特殊關係嗎?”
這相當於最後一個問題。部長夫人的心被高高提起來,她多希望有奇跡出現,然而——
程綃靜默一秒,抬眼與審訊員對視:“我承認。”
“綃綃!”部長夫人失聲叫了出來。她是難得這樣失態的。
程綃心生難過,卻堅決不肯回頭。
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程綃自上來後就一直是這種態度,就好像早就放棄了希望,連掙紮都沒必要。畢竟在那樣的證據麵前,解釋再多也隻是狡辯。
審訊員審訊完畢,執行長看向程綃:“被告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終於輪到她發言的環節。
程綃沉默著,就在執行長準備判定她放棄辯護的權利時,她忽然開口:“我並不認為我有任何的過錯。”
她的聲音不算大,但卻說得冷靜又堅定。
台下瞬時炸了鍋。
“可是按照剛才審訊環節的論述,你對每一樣證據都沒有進行過否認。”執行長說道。
“我並不否認我與陸……Raphael這件事。我隻是不承認我有罪而已。”
執行官有理有據:“眾所周知,Raphael是威脅到藍星安全的在逃特級通緝犯,按照法律的規定,你與他有正麵往來屬於叛國行為。”
“那Raphael的通緝犯身份是如何確定的?據我所知,特級通緝犯需要進行國會審議,但是當初對Raphael的界定卻是直接執行。”
陸時見被全國通緝時,程綃因為擔心他的動向而對這些有所了解。當初是總統紀天直接下達了通緝令,事發突然又時間緊迫,一些流程被省略。程綃也沒想到當時的漏洞卻成了現在唯一可能的翻盤點。
情況意外地出現逆轉,這樣的發展是連執行長都沒料想到的。
他翻了翻手邊的文件,確實找不出有關程綃質疑的證據。
沒辦法,審訊前誰也沒想到她本人會往這個方向辯護。
二樓的紀天稍稍坐起些。
從公幕上看程綃氣定神閒,完全沒有任何的緊張,實際上她手裡全是汗,生怕被對方找到反駁的點。
審訊員提出異議:“關於界定的問題不屬於本案的範疇,不應該混在一起討論。無論界定的方式有沒有疏忽,Raphael都曾做過損害國家公共安全的事,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申請仲裁。”程綃說道,“可不可以請你具體列出他做過哪些危害公共安全的事?”
“暗殺總統,還有惡意破壞恒溫設施,我想在座的各位一定對不久前那次反常天氣的記憶猶新。”
“證據呢?”程綃並不與他辯解,隻抓著這一點問道。
當時連國會審議都沒有,更不必說官方取證了,其後R襲擊藍星一事也更是隻有官方單方麵的聲明。
審訊員一時被她問住,答不上來。
程綃的心砰砰直跳。事實上誰都看得出她是在強詞奪理,但偏偏審訊會最看重的就是證據,補不上這一環,按照法律法規她就不能被判刑。
紀天看不下去。他冷哼一聲,對身邊的人道:“暫停審訊吧。”
程綃抓住了他們誰也沒料想到的漏洞,再與她耗下去也隻能是敗壞給陪審員和輿論的印象。
審訊被迫暫停。峰回路轉。
程綃再次被看管起來,於審訊員重新取證後在十五天內再發起第二次審訊。
來之前誰也不曾想到過這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