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2 / 2)

茲事體大。八爺陷入思考,儘力回憶上輩子的事情。

臉色白了下來。

曾經,他為了打擊太子,各方位地查探太子的私生活,毓慶宮的隱私可以說除了康熙,就他最清楚。有關於巴彥嬤嬤的,牽扯到一個人命案子,涉及到孫嬤嬤。巴彥嬤嬤害死了人,嫁禍給孫嬤嬤的弟弟,那個年輕人在牢裡自殺了,孫嬤嬤以身有疾病的理由被送出宮,不久就病逝了。這是雍正的一個心結。而那個時候的雍正隻是一個四貝勒,卻是太子最鐵杆的兄弟,他打算利用這件事去分化他們,可他剛要行動,梁九功找到他,隱晦地警告他,有關於孫嬤嬤和巴彥嬤嬤的一切,都是死亡也不能說出去的秘密。

康熙對巴彥嬤嬤和孫嬤嬤兩家都有嚴密的監視,知道他在查探不稀奇。為了太子和四阿哥的兄弟關係下狠手壓下這件事,八爺也不奇怪。當時的他,隻是覺得諷刺,還大聲嘲笑四哥枉自聰明持正兄弟情深,卻是個睜眼瞎子。

哈哈,哈哈。八爺在躺椅裡睜眼望天,春日裡的朝陽破雲,藍天上的白雲火燒的一般絢爛。一眨眼,朝霞漫天,瑞彩呈祥,雲中似有一座巍峨高樓掠過,在斑斕人間投下遼闊的陰影。

八爺臉上的苦笑變為嘲笑,從嘲笑變成自嘲。

汗阿瑪啊,您算計了一輩子,為了維護太子的地位無所不用其極,最後不也是您自己廢了太子嗎?您玩平衡,您眼睜睜地看著四哥為了查找孫嬤嬤出宮的原因,費勁心力不聲不響,最後又如何?太子啊太子,您留著您的奶嬤嬤真好啊,你怎麼不繼續留著那?難道這輩子的你,還會有一個嫡子不成?做夢!八爺孩子的胖臉上,出現一抹猙獰,快的要董佳嬤嬤以為是自己眼花。

董佳嬤嬤沒在意,早上還是有點冷的,拿一個毯子給八阿哥蓋上。

習慣性睡到自然醒晚到的四爺,領著宮人慢騰騰地來到,一眼看見了,一眨眼。

月牙兒彎彎的夜晚,八爺躺在他的小床上,應付完惠妃的關心,董佳嬤嬤拉上床幔,他的腦袋快速運轉。

孫嬤嬤的弟弟沒死,成親了。孫嬤嬤沒有被送出宮,身有疾病被送出宮的是巴彥嬤嬤。

這裡頭,到底是哪個環節發生了變化?

難道!

八爺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床幔裡的黑暗,白生生的小臉在夜幕裡宛若厲鬼。

這個世界上,有其他人重生。是孫嬤嬤?還是誰?這個人有能力要汗阿瑪和太子提前知道巴彥嬤嬤誣陷孫嬤嬤的人命案子,狠心罰了巴彥嬤嬤,必然不是普通身份,手握大權還知道這件事的,索額圖?明珠?

八爺投胎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遭遇其他重生者的莫大危機,卻要他心底生出更多不甘心被擺布的命運的反抗之心。

孫嬤嬤這樣的奴婢都能改變命運,他憑什麼不可以!他也可以!

已經會走路有兩歲的八爺,第一次有了投胎以來的一絲絲鬥誌。

四爺自然也得知孫嬤嬤的弟弟成親的消息。

上輩子四爺為了查找真相耗費心力,如今很多事情他都不記得了,可是巴彥嬤嬤出宮,孫嬤嬤的弟弟成親,還是明白命運已經改變。

孫嬤嬤高興地和四阿哥哭道:“阿哥爺,奴婢能多陪著您了。”

四爺皺巴眉頭哄著嬤嬤:“嬤嬤,發生了什麼事情?”

孫嬤嬤自知失言,又哭又笑的掩飾:“阿哥爺,奴婢最小的弟弟成親了,奴婢回家看家人,高興的哭了。”

四爺一眨眼,一拍小胸脯:“嬤嬤的家裡好嗎?孩子們上學學費夠啊?缺什麼和爺說,爺幫嬤嬤,爺長大了。”

“哎,奴婢有事情一定和阿哥爺說。我們阿哥爺,長大了。”孫嬤嬤含著眼淚哄著胖胖的小孩子。到底是沒有說,皇貴妃給她家裡送了銀子,對她好就是對阿哥爺好,阿哥爺要多多地孝順皇貴妃……的話。

四爺抱著孫嬤嬤的胳膊嘻嘻笑。和上輩子一樣,自從皇額涅有孕,伺候他的宮人都有了一點變化。搬到東三所後,更是隻顧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守著小院子過小日子,萬事不管,不管王嬤嬤等人怎麼緩和拉攏,都是啞巴死人一般。

這輩子,他一定護著他們都好好的。

好好的養老,好好的嫁人,好好的吃睡長。

孫嬤嬤找一個好天氣,在傍晚的時候,去承乾宮給皇貴妃磕頭謝恩:“娘娘,奴婢的弟弟好了,成親了,奴婢給娘娘做牛做馬,也無法報答娘娘萬分之一。”

皇貴妃沒有喊起,任由她跪著好久,沉著臉,聲音也是低沉:“照顧好四阿哥,就是最好的報答。不要告訴四阿哥任何事情。”

孫嬤嬤哭著答應:“娘娘您放心。奴婢知道的,奴婢的弟弟身體養的差不多了,還成了親,奴婢滿足。”

良久良久,一聲開恩的“嗯。”,王嬤嬤扶著孫嬤嬤站起來。

孫嬤嬤感激涕零地退了下去。王嬤嬤望著皇貴妃欲言又止。皇貴妃望著眼前的盆栽荷花,沉默不語。

皇貴妃在第一次孫嬤嬤哭著求她的時候,她就有了主意,故意告訴孫嬤嬤事情不簡單,牽扯到宮鬥,就是要借機送孫嬤嬤出宮。宜妃說得對,哪個妃嬪不想養著孩子和自己更親近?皇家規矩不允許,每個皇子皇女一出生身邊就跟著八個嬤嬤八個宮女八個太監……四五十個照顧衣食住行,搬到東三所後隻有請安的時間見一麵。

孩子是妃嬪們的依靠和未來,是自我誌氣、榮譽的表現,規矩越是嚴格,越是要孩子和自己親近!

四阿哥是性情中人重情,孫嬤嬤照顧他儘心,日常也不多事,很得四阿哥的信重。皇貴妃就琢磨著送孫嬤嬤出宮,要酥酥和餅餅這些到了年齡出宮嫁人,正好給四阿哥安排新的聽她話的人手。

可她怎麼算都沒算到,她委婉地和太皇太後和康熙提出來,都被拒絕。

按規矩,孫嬤嬤是不能繼續留在宮裡,畢竟她的親弟弟因為一場冤枉受了大罪,身體用好藥好生養著,也要養個四五年才能有孩子。而巴彥嬤嬤或者其他人哪個都好好的,難保她知道了什麼,心裡頭對皇家有恨。

可是她有了身孕,孫嬤嬤的弟弟也被曹寅搶救回來了……太皇太後和康熙心疼四阿哥,念著四阿哥提前搬到東三所,身邊不能沒有熟悉的人照顧著,硬是下了封口令,留著孫嬤嬤在宮裡。

皇貴妃手上下意識地用力,一朵荷花被她掐了下來。

王嬤嬤張張嘴,試圖勸說皇貴妃不要控製四阿哥。皇貴妃望著手裡荷花的亭亭玉立,宛然開放,因為有孕越發嬌嫩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孫嬤嬤、酥酥、餅餅……這些人,總有一天要送出宮的。她感受著春日傍晚鮮活的小春風輕拂麵頰,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這是自己的骨血,孕育在自己的身體裡,該找什麼樣的奶嬤嬤那?

“王嬤嬤,你明兒去奶嬤嬤司,去拿來花名冊,我先看看。順便要曹寅的夫人有空多進宮坐坐。”

“……嗻。”

王嬤嬤到底是沒有說出來,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的那絲絲猶豫看在皇貴妃的眼裡,溫柔一笑,笑意不達眼底。

東三所裡,四爺正在對著水缸裡的荷花畫畫兒做功課,瞅著孫嬤嬤從承乾宮回來,臉上那抹放鬆後無意露出來的恐懼和慶幸,懶懶地眯了眯眼。

巴彥嬤嬤在害孫嬤嬤出宮的事件中,犯了大案子,大到要康熙和太子都狠了心送巴彥嬤嬤出宮。這是四爺目前僅猜到的。

上輩子,沒有巴彥嬤嬤針對端嬪,他不知道巴彥嬤嬤針對自己,查這件事根本沒有朝毓慶宮查……他深呼吸一口,在畫兒上落下重重的一塊色彩。

當然,四爺也知道宮裡處理這類事情的習慣規矩,孫嬤嬤能繼續留在宮裡照顧自己,說實話,四爺有點小小的驚訝。

四爺估計是太皇太後念著自己提前搬到東三所,硬出言留下的。四爺對太皇太後感激。同時也明白,孫嬤嬤、酥酥、餅餅……甚至蘇培盛這些“不聽話”的宮人,皇額涅都不會容忍的。

上輩子,他的兩個母親,在他的小院子裡比賽著的折騰……四爺搖搖頭,繼續畫荷花,春夏之交的第一朵荷花開得好,他興致起來,多畫了一副。

第二天去無逸齋之前,四爺派蘇培盛去慎刑司送去他的畫兒:“告訴子清,說爺的孫嬤嬤很高興,爺謝謝他。這畫兒給他的女兒做嫁妝。”

蘇培盛:“……”

孫嬤嬤和酥酥、餅餅……都捂著嘴笑。

四爺疑惑地看他們一眼。

蘇培盛立即回神,大聲答應:“阿哥爺您放心,蘇培盛一定送到曹侍衛的手裡,將您的話轉達。”

“嗯。”

曹寅將來的女兒,一個嫁到科爾沁左翼做王妃,一個嫁給禮親王世子,生的孩子都甚得他的喜歡,養在宮裡,做弘曆的伴讀。四爺摸著下巴琢磨著,嗯嗯,這個謝禮很好,將來還會回來愛新覺羅家。

四爺不知道,他犯了“自己提前知道”的錯誤。更不知道,曹寅正擔心皇家惦記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呆呆地捧著四爺的大作,愣愣地聽完蘇培盛尖銳的嗓子,喜氣洋洋跟送定親禮一般轉達四阿哥的話。

曹寅望著蘇培盛那我們是一家人的燦爛笑容,表示:孰可忍孰不可忍!我夫人還沒有身孕那你們都惦記!四阿哥你一個屁孩子也惦記著!

曹寅當即拿著畫兒,去找康熙,言辭鑿鑿:“皇上,四阿哥給臣的謝禮。皇上,臣很感動,四阿哥的大作目前隻有主子爺和太子殿下收藏,臣愧不敢當。臣辦差,乃是公事公辦,如何能收下如此貴重的謝禮?”

康熙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瞅著他,聽完後,摸著胡子哈哈哈豪邁大笑。

“哎呀子清啊,這是四小胖給你未來的女兒的,不是給你的,這也不是皇子結交內臣,這……你要朕怎麼說啊?”

曹寅:“!!!”皇上您怎麼可以這樣無賴!一定是您和四阿哥說了什麼結兒女親家的事情!否則四阿哥一個乖孩子,怎麼知道送畫兒給臣的女兒!

曹寅控訴的目光太過強烈,康熙咳嗽一聲,接過來畫兒,打開看一眼,目露驚喜,大聲誇獎:“子清你來看,四阿哥的這幅荷花畫的好!”

曹寅收到畫兒還沒看,此刻作為愛好書畫的人不由地一探頭,這一探頭,就伸不回來了。

這幅荷花圖,筆法稚嫩,色彩斑斕活潑通透,形、意具現,更難得是這份格局,說實話,目前大清國最好的畫家也畫不出來這份荷花的精神氣魄。

康熙心癢癢,捧著畫兒不舍地問:“你確定要朕收回來?朕可收回來了啊?”

在畫兒和女兒之間猶豫的曹寅,一咬牙:“皇上,兒女之事乃是緣分天定,臣不一定有女兒。這幅畫兒,四阿哥送給臣的謝禮,臣就收下了。臣來和您報備的。”

康熙:“……好你個厚臉皮的曹子清。”

康熙有點舍不得這幅畫,更琢磨著,胖孩子知道感謝曹寅,怎麼不知道感謝自己這個汗阿瑪?心氣兒不順,抬腳去了無逸齋檢查功課。

晚上,曹寅捧著畫兒回家,和夫人一起欣賞畫兒,聽夫人對四阿哥讚不絕口,勉強地笑。聽說皇貴妃要夫人多進宮坐坐,一個愣神。

曹夫人是李巡撫的侄女兒,不是女兒。曹寅當初選她,就是選的她的一份實在不耍心機也沒有什麼野心攀附富貴。

李夫人果然謙虛真誠地問他:“夫君,你和四阿哥處得好,四阿哥是皇貴妃養著的,我要去宮裡,要不要和皇貴妃誇一誇四阿哥?”

“夫人……這樣。”曹寅拉著夫人的手,嘴巴貼著她的耳朵,交代一番。

皇貴妃有身孕了,和以前一切都不一樣了。曹寅還是感激皇貴妃為他做的一切,但卻有了清晰的認知。皇貴妃和四阿哥之間的關係,皇上意味不明的態度,都要他心生悲哀。

這天下午,他作為侍衛巡邏到無逸齋,遇到本該換防回家的隆科多趴在地頭喝得酩酊大醉,見到自己就掄起來拳頭,知道他是心裡有事不痛快,可也生氣他的態度,當下兩個人就打了起來。

兩個人打的難分難解。

四爺看得喝彩連連,跳起來鼓掌歡呼加油:“子清棒棒噠。隆科多舅舅巴圖魯,哇,這一招好,子清,爺也要學。”

八爺轉頭,突然羨慕四哥喝了孟婆湯的快樂。

八爺仰頭望著半空中的兩個人,心神還沉浸在隆科多醉酒的那句醉話中。

“憑什麼要我娶赫舍裡家的姑娘……”

八爺瞬間想到,很可能改變孫嬤嬤命運的人,是佟國維或者佟國維身邊的人,那個時候皇貴妃還沒有身孕,四哥還住在承乾宮,打臉孫嬤嬤不就是打臉佟佳家?佟佳家因此和赫舍裡家鬨了矛盾!現在皇貴妃有了親生孩子,他們自然更想爭太子之位。但是康熙是什麼人?今年八旗秀女選秀剛開始,康熙一定透漏出來消息了,要赫舍裡家的姑娘嫁給鈕鈷祿家、佟佳家,穩固皇太子的地位,捧殺索額圖,順便打壓佟佳家和鈕鈷祿家……

帝王權術,輕輕的一指,落在個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大山一般的沉重。

這兩個人,都是大清朝的青年才俊,曹寅因為家裡的原因子嗣稀薄養不住。隆科多後來和原配妻子的鬨騰,寵妾滅妻的一係列行為,在這裡也有了因果。

他的心裡一陣難受。思及自己的婚姻家庭,更是想大哭一場。

八爺張大嘴巴“哇哇”地嚎著,四爺聽著更開心了:“八弟哭得好,八弟長大了,哭得更響亮了。蘇培盛,去叫來樂隊,來奏樂!”

蘇培盛小跑著離開,八爺哭得那是真傷心:混蛋四哥,你個屁孩子,你知道什麼?你光知道開心,你光知道欺負我,你知道我……我……我什麼那?那是八爺夜裡做夢也不敢說的話,此刻他想都不敢想。

八爺就更能哭。

淒厲哀嚎,宛若杜鵑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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