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從混蛋四哥的府上出來,慢慢踱步回去自己的府邸,人還是恍惚的。
伸手摸摸腰上金黃色的小荷包,癟癟的,一顆心安定又從容。
果然兜裡有錢凡事不愁。
八爺萬萬沒想到,混蛋四哥這麼仗義,給他爭取來五十萬兩銀子的獎勵。
其實這輩子,八爺已經不缺銀子花了,和四嫂投資的一點生意,每個月有兩萬兩的進賬,親友往來隨禮日用都夠,他很滿足,不需要九弟做生意補貼,也不需要緊巴巴的要福晉想辦法湊合。
五十萬兩銀子,是一筆大錢。
研究牛痘出來,汗阿瑪沒有獎勵,但關注到了他,帶著他去打仗,還同意他上戰場,要他這次堂堂正正地被冊封貝勒,而不是帝王平衡之術下的陪襯。
研究罐頭和乾貨出來,康熙沒有表示。但一般人都知道了,八貝勒醉心醫術,雖然醫術不精,但養生吃食有一套,這是極好的掩護。
八貝勒臉上有一抹開心的笑兒,洋洋得意:這是和四哥學到的!混蛋四哥這輩子喜歡書畫、醉心技藝研究:和文臣、武將都不搭嘎,而是最不受重視的不務正業的玩樂。
混蛋四哥還一心寵著四嫂得來一個癡情無大誌的名聲,這個學不來了。八爺思及自己兩輩子的福晉,牙疼胃痛:這輩子他也想光明正大地寵著福晉,可福晉的脾氣,寵著點兒就上天。福晉不要他出門應酬喝酒,他要直接說,我福晉不同意,我不出去。那還是男人嗎?寵著福晉是男人情意,怕福晉那就類似“後宮參政”了,皇家最忌諱的。
八貝勒搖搖頭,無奈。
這次因為混蛋四哥的要求,研究一些小玩意出來,本來沒當回事的,倒是有了五十萬兩銀子的報酬。
不對!不對!
八爺趕緊警惕自己,這是四哥的人情戰術,虛情假意的,一定要小心著不能感動!
想當年,四哥折騰精油和玻璃,太皇太後可是親自開口,內務府名下的十個大作坊,每年的收益都有四哥的一成!
頓時,荷包裡的五十萬兩銀子不香了。
混蛋四哥上輩子有銀子,這輩子更有銀子了,每個月拿五十萬零花,扔到水裡聽水聲,都可以。
八爺氣得狠狠地跺腳,用力地拍拍腦袋,恨得咬牙。
容若開辦的大船隊,往來東西方之間門,全世界的國家凡是船隊能到的地方都有生意,估計也有混蛋四哥的份子!
四嫂做生意的那點銀子算什麼?四哥要四嫂有點事情做罷了!
八爺來到自己的府裡,下人們瞧著他一會兒咬牙一會兒黑臉的,不知道一貫好脾氣的爺怎麼了,也不敢問。
八爺氣呼呼地回來正院寢室,八福晉領著丫鬟們行禮,他的表情還是悶悶的。解下來腰上的荷包扔給福晉,一屁股坐下來,臉還是緊繃著。
“爺這是怎麼了?”八福晉捧著這普通式樣的金黃皇子荷包,一揮手,要丫鬟們都退下,沒聽到回答,自己打開一看,瞬間門眼睛瞪大!
“爺!”
“給福晉家用。”八爺端出來男人的範兒。
“不是!是!”八福晉驚喜的語無倫次,兩眼比那蠟燭的光還亮。伸手摸摸,果然是今年新出的銀票,五張十萬兩的大麵額!
八福晉摩挲著可愛的銀票,俏麵上喜不自禁,眉開眼笑地上前,一把拉住八爺的胳膊,瞅著他笑:“爺,哪裡來的銀子?真的都給我花?”
“都給福晉花。”八爺因為八福晉的喜色,莫名有點愧疚。“前幾天不是幫助四哥研究一點小玩意嗎?四哥問汗阿瑪要的獎金。”
!!
八福晉真的震驚了。
“爺,就那點小玩意,就五十萬兩銀子的獎金?!”
“可能還加上之前的罐頭研究。”
“那也沒有那麼多啊。”八福晉著急了,眼珠子骨碌一轉,有了想法:“莫不是四哥故意照顧爺?工部的匠人收入高,四哥下麵的匠人好的一年四五千銀子那,上萬兩銀子的都有。可爺您就那點研究,怎麼也不夠五十萬兩。”
八爺臉色一僵。
盯著福晉氣惱道:“四哥當年就折騰出來精油,就有一成的利潤那。五十萬兩隻是小錢!”
“嗐!”八福晉斜他一眼,利索地裝銀票進荷包收好,無語地道:“那誰不知道,是太皇太後疼四哥那,就怕四哥將來沒有銀子花。爺您這麼多的兄弟,您看太子爺都靠著俸祿那。”
“您有這五十萬兩銀子,知足吧。”八福晉說著話,給八爺倒一杯茶端過來,當著八爺的麵兒從櫃子裡拿出來小賬本,坐到小書桌上一筆一筆地記下來。
八爺:“……”
“爺您也彆不服氣。您看四哥這些年辦差的功勞,那盛京,這四九城,全大清的各項大工程,各國貿易往來,哪樣兒不是四哥操心?可你看皇上獎勵四哥什麼了?你看四哥問皇上要了什麼了?”
“……”
“四哥自己不要,想著爺需要銀子,給爺討要來這獎勵,爺還不滿意。爺,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你了。”
“……”
“之前四嫂總勸說我,彆著急,但凡誰做了什麼,皇上都看著那。這果然不是?爺做了功勞,一個兩個皇上沒有表示,積攢的多了,一下子就來了五十萬兩。”
“……”
八爺憋不住了,灌下去一口茶,一轉頭望著八福晉怒道:“福晉之前不是一個勁說四嫂不爭不好?”
“嗨!”八福晉寫完了,吹吹毛筆墨跡,一抬頭,利索地回嘴:“我那不是之前沒看見五十萬兩銀子嗎?我現在看見了,知道四嫂說的不假。可是爺,”一雙鳳眼風情萬種地斜著:“爺您這見到了五十萬兩銀子,還不滿足那。”
八爺:“!!”
好一會兒憋出來一句:“婦人之見!”
“婦人之見怎麼了!”八福晉柳眉一豎,不慣著他這毛病:“我說的哪裡不對?明明是爺心大了!”手拍著桌子“砰砰”作響,手腕上的玉鐲子、耳垂上的三對耳環……一晃一晃,八福晉的一張芙蓉麵在八爺的眼裡也晃了起來。
但見八福晉嬌聲怒道:“爺的那點心思彆當我不知道!不就是要幫助大哥?爺要幫助大哥,這是爺們的大事,我不管。可爺顧著一家老小吧。前兒我進宮去,宜母妃說皇上要大封了,很可能要封額涅為正妃,娘娘的行頭要不要收拾起來?爺~~真金白眼的銀子的,誰嫌棄紮手不成!”
八爺一噎。
母家的家底子弱,親娘的首飾釵子雖然有皇上的賞賜,可也要靠兒子的補貼。
這要他升起來一抹更深的愧疚。
望著福晉身上的首飾打扮,八爺瞬間門想起來一句“成功男人要打扮自己的女人”,叮囑道:“知道了。這銀子你隨意花,兩位額涅那裡你費心。你自己身上也捯飭捯飭,不用擔心銀子。”
“哎!”
八福晉響亮地答應一聲,自家爺有本事一下子賺來五十萬兩,難得的,她看著八爺的眼神裡透著為人妻的崇拜。
看得八爺一個愣神。
上輩子,他從不關心銀子的事情,都是九弟幫襯著和福晉會過日子,原來,憑自己本事養家的男人,妻子的目光是不一樣的。
他笑了笑。
一張玉麵透出來喜氣。
“福晉喜歡,爺會關注一家老小的事情的。”
八福晉居然俏臉一紅,一點點羞澀地體貼道:“爺您也彆累著。大事要緊。”
八爺:“……”
果然男人有銀子,是不一樣的!
因為八福晉破天荒的溫柔,八爺也享受一回嬌妻的伺候,兩輩子了,容易嗎?
兩輩子的夫妻之情也需要銀子支撐啊。
八爺有點頓悟。
等八福晉睡著了,自己借著月亮的微弱光芒,開動腦筋。
刮胡刀、肥皂、熱水器等等,汗阿瑪都開始普及,各地方開始營造作坊,可是電動刮胡刀,手搖發電機,電風扇,汗阿瑪露都沒露。
甚至工部幾個知情的匠人,包括自己,都被叮囑了禁口令。
這是要瞞著?
八爺在夜色裡眯了眯眼。
“汗阿瑪要組織一批匠人,秘密建造一個研究院,研究電,八弟可有興趣參與一二?”
這是今天晚上四哥轉達的問話。
帝王的心思難猜,估計是察覺到“電”的遠大未來,要潛心研究了。
捫心自問,他想參加嗎?
不想。
八爺對這些,那真是一點興趣沒有。
康熙喜歡西洋技藝,喜歡什麼幾何科學,太子和四哥這些親近的兒子也喜歡,可他不喜歡。
他深呼吸幾口,克製自己的心魔叢生,極力告訴自己,忍耐忍耐,要時刻記得自己的大事和仇恨!可他內心深處那塊冰塊的鬆動、融化的痕跡,無不在告訴他,到底是,被感染了!
宛若被天花感染一般,八爺氣惱地搓著胳膊,恨不得搓掉一層皮!雍正身上的大氣,帝王之道和帝王之術,無不好似一團火一般地烤著自己,要他變得麵目全非,要他變得真和一個小孩子一般地情緒化!好一個奸猾的雍正!八爺在心裡狠狠罵一句,看著自己搓的紅通通的皮膚,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康熙三十七年了,十七歲了,自從他出生,和雍正之間門真真假假的十七年,他時刻警醒自己,卻還是……八爺頹然一笑,臉上帶著一抹自嘲。
“八弟,……你不夠狠。”
是啊,他總是不夠狠。
好似一個隻會使用計謀的小蛇,沒有那份傲骨挺立起來,也沒有利爪去撕碎敵人,隻有一點毒汁兒,最後毒死自己罷了。
眼裡有淚流出來,八爺伸手捂住了眼睛。
身邊的八福晉輕輕地動了一些,他忙安靜下來。
好一會兒,他望著八福晉睡著後安詳的麵容,心底深處的愧疚壓得他呼吸困難。
夜色漸深,遠遠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午夜了。八爺睡意全無:這輩子混蛋四哥被封為郡王,這完全不是康熙的做事風格,自己一直鬨不明白原因。而四哥被封了郡王,卻也沒有和他猜測的那般低調隱藏自己,反而真有點兒少年郎的意氣風發!
三哥都低調的恨不得不當這個郡王,除了上朝不穿朝服,去衙門都穿漢家長袍了,拚命表示自己和以往一樣,混蛋四哥卻相反了。
康熙不派他去其他重要的衙門,還呆在六部最低的工部,他手底下還是沒有什麼人手,他也不著急?
不過,他也不需要著急。隆科多一直站在身後,年羹堯也見到他了,他府上的戴澤、幾個和尚都是能人。
有用的人不需要多,幾個就夠了。上輩子自己身邊聚集了滿朝文武,康熙駕崩,圖窮匕見硬拚硬的那個夜晚,他也沒拚過看似孤臣的混蛋四哥!
八爺苦笑。
和十四弟的關係緩和,雖然十四弟還是不樂意被他管著,但卻一門心思地護著不許任何人說他一個不字。
還有十三。
十三弟和十四弟都十三歲的小少年了,十三弟肉眼可見地比十四弟穩重,為人更有一腔平易近人的俠義心腸,康熙喜歡,前朝後宮誰見了都喜歡,宮裡的宮女太監喜歡、四九城要飯的耍把式的地痞團夥也喜歡。
五哥、九弟、十一弟、因為宜妃娘娘,也是一心聽四哥的。這輩子皇貴妃活著,宜妃和皇貴妃結盟的心思還沒有變化,和德妃也沒有因為爭權鬨翻。
即使是惠母妃,和皇貴妃在麵對皇太子的問題上,也是一致的。
倒是四哥,一直不漏一點口風,行為也沒有一點變化,不管自己怎麼試探刺激甚至連帶算計,混蛋四哥對太子都是好弟弟。
倒也不愧是雍正了!八爺冷笑。雍正不光對彆人狠,對自己也夠狠。大哥和三哥一門心思生兒子,利用下一輩討好康熙,獨獨他,借著寵著四嫂的名義,一直到現在也不生孩子,變相的要康熙和皇太子都覺得他果然是沒有野心的!
嗬嗬!
八爺不惜用最刻薄的念頭去想雍正,那是他永遠忘不掉的恥辱。他怎麼能忘!康熙駕崩,跪在地上聽隆科多宣讀傳位昭書,聽到那聲:“皇四子胤禛深肖朕躬……”的石破天驚!雍正啊雍正,一直到登基,他才露出來獠牙,要自己在被圈禁的日子裡,每每思及上輩子被雍正的表象迷惑,都恨不得和他一命換一命地拚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