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開的窗送入熱意,淡藍色的窗簾隨風輕輕飄蕩。
藺綏抬起頭,感覺到了太陽穴的脹痛以及肩膀的僵硬。
眼前是一張書桌,桌麵上擺著曲譜和做了音調間隔筆記的歌詞。
藺綏透過桌麵上的小鏡子看見了自己有些難看的臉色,穩了穩心神後,開始接收原主的記憶。
這次補魂施術者是他,因此他進入燕秦的養魂小世界時可以帶著自己的記憶,也可以接收被他取代的原主的記憶,再多的就沒有了。
因為這是虛擬世界,所以在他到來後,軀體和名字自動會更改成他本身,一切都會按照他的身份進行調整,也就是說無論原主之前叫什麼姓什麼,現在都叫藺綏,其他的也會跟著變,比如原主父親的姓氏等。
接收完了原主記憶後,藺綏眉峰微挑。
居然是真假少爺的戲碼,這劇本他熟。
同藺綏的經曆一樣,原主是被抱錯的真少爺。
不過他並沒有被明確身體虐待的童年,生活在一個貧困的家裡,被要求成為扶弟魔。
他高中就輟學,到處打工賺錢養活家裡,給弟弟賺學費生活費。
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被惡意調換的孩子,如同老黃牛一般辛勤付出,直到父親出事大出血他輸血時才知道他不是親生孩子,也在這時聽到了父母提及親生孩子的事,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當今地產集團的老板。
他並不貪財,隻想要回到自己的家裡,所以直接找上門,請他們做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了,他也被接回了家裡。
他不必再去做一個月幾千塊錢沒有五險一金的工作,不用辛苦勞累,但很快他便感覺到了難言的尷尬。
他已經二十歲了,不再是小孩子,也沒辦法自如的表達親昵,和忙碌的父母之間也十分生硬。
那個取代他人生的假少爺並沒有被送回去,而是成了他的哥哥,父母給了那對夫婦一筆錢,那對夫婦自然樂意,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是大少爺,自己還有錢拿,以後說不定還能和大少爺兒子要錢,何樂而不為。
這個結果似乎所有人都滿意,除了原主,他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彆扭,但是又不知應該怎麼開口。
即使是父母的親生兒子,因為多年的缺位,讓原主在這個家裡十分卑微,他討好父母討好取代自己人生的哥哥,因為自己高中輟學又什麼都不會而更自卑。
父母說要送原主出國留學,讓他在學曆上裝點一番再回來,原主卻不太想去,他沒有出國獨自麵對陌生世界的勇氣,也知道自己連英語都不會說出門人生地不熟一定很難,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夢想。
原主喜歡聽歌唱歌,儘管他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但是他有一把好嗓子,也願意去琢磨。
在知道他的心事之後,哥哥便幫他說話,勸父母放棄讓他出國,並且還找了聲樂老師教導原主,替原主報名了一個素人歌唱節目的海選,鼓勵他去試試,去勇敢追逐夢想。
原主很感動,在這裡家裡最信任的人變成了哥哥,努力學習音樂知識,進行技巧訓練,不辜負自己也不辜負哥哥的鼓勵。
眼前的曲譜和歌詞就是哥哥為了他海選特地準備的歌,原主已經練習了很久,可是總是唱的不太好,每次看見老師皺起的眉頭原主都很惶恐愧疚,覺得自己太沒用了,哪怕被哥哥這麼幫著,老師這麼悉心教導,他還是不行。
所以他每天都會強迫自己額外練習,直到把這首歌學會為止,因為他遲遲沒有學習成果,父母都對他頗有微詞,但是哥哥還是一直在給他說好話,在這種情況下原主壓力更大。
天黑天亮,這個身份就成了藺綏。
雖然這是虛擬世界,但也有頗多限製,藺綏拿了這個身份,就要完成原主的心願。
原主的心願是成為一個讓人喜歡的歌手。
藺綏看都沒看眼前折磨原主許久的歌曲,去浴室洗了個澡。
這歌是好歌,但根本不適合原主的聲線,所以原主該高的地方高不上去,低的地方低不下去,隻能持續走音。
那個所謂的音樂老師,教授的技巧也是對的,但都是適合進階者的較為晦澀的理論知識和技巧,根本不適合原主這種初學者。
原主本來就自信心不足,在重重打擊下,早就對自己能不能唱好歌會不會唱歌產生懷疑,他對自己都動搖,心理防線崩潰是早晚的事。
藺綏都不用想都知道原主在海選現場會怎麼出醜,麵對那麼多人和評委,又會是什麼樣的恐慌。
想到那位假少爺原主自認為的好哥哥,藺綏麵上浮現冷笑。
他最看不上這種鳩占鵲巢拿了彆人東西不知道愧疚還試圖徹底霸占的狗東西,要不是他推波助瀾,原主不至於會這樣。
他沒有在身體上傷害原主,卻已經快在精神上將原主折磨瘋了,原主卻一無所知,還對他感恩戴德。
缺愛的人總是容易因為善意而感動,藺綏雖然也缺愛,但他不一樣,他根本不會懷疑自己不行,他明確的知道誰是同一陣營的人。
他回到那個家裡後,要求很明確,他要那個占了他人生的人再也不出現在自己麵前,可惜啊,他的親生父母舍不得自己養了十來年的寶貝,買什麼好東西都買兩份,表示自己一視同仁。
那點虛情假意打發狗狗都不要,他更是看不上。
那個假少爺還在自己麵前挑釁,那就不怪藺綏出手收拾他們了。
藺綏洗漱後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舒緩了有些僵硬的肌肉。
他將原主執著較勁了很久的兩張紙放好,打開電腦搜索燕秦的信息。
可惜跳出來的信息沒有一條和他要找的燕秦有關,也不知道燕秦現在在哪兒。
藺綏看向了手腕上的黑繩,黑繩中綴著紅珠,正是羅睺的意象體,當燕秦在他附近時,羅睺會感應到晨霜的存在,發出隻有他能看見的光。
藺綏將頭發擦的半乾,躺在床上打開了藍牙,播放原主喜歡的歌單,想著怎麼按照原主希望的方式完成他的願望。
原主起初打算用來參加海選的並不是這首彆人為他‘精心準備’的歌,而是他自己原創編曲作詞的心血。
他並不專業,所以那個作品他塗塗改改了很多遍,也許很簡陋很不完美,但是他花費了很多心思,是他心愛的作品。
可這個作品被哥哥否決也被老師批評的一無是處,原主十分羞恥,覺得自己的天賦和水平真的很差,將曾經的心血放在了箱子深處,不願意再看一眼。
藺綏找到了那個箱子,從裡麵取出了手稿。
原主改過很多遍,因此草稿有一小疊,先前用來記錄的紙都是隨便找的,原主之後還特地謄抄了一份,也就是藺綏現在看見的手稿。
藺綏雖然不是這個領域的專業人士,但是當初為了談生意,他對古典樂流行樂包括歌劇都有一定的了解,也有自己的審美水平。
在他看來這首歌雖然稚嫩,但不缺靈氣,摻雜著創作者的心意,顯得很真誠。
藺綏拿起了角落裡的吉他,開始練習。
約莫半小時後,門口有人敲門。
“你好,今天的課程該開始了。”
門口站著的正是原主好哥哥給他找的專業的音樂老師,藺綏打開門,側身的動作阻止了老師進門。
藺綏並未看著那個人,像是隨口道:“你不用再來了。”
他走出房門,對著走廊處的傭人招手,讓傭人去準備早餐。
現在是上午十點,原主不喜歡給人添麻煩,所以錯過了飯點都會忍到下一個飯點,藺綏可沒這習慣。
傭人下意識道:“廚房已經沒有……”
藺綏抬眸:“我們家花錢請來的是鐘點工嗎?”
他稍斂了氣勢,雖然他不必遵從原主的人設,但也不能驟然轉變,這是世界法則的限製。
當然不是,傭人在心裡回答,立刻下樓去廚房了,心裡有些驚奇,小少爺什麼時候這麼強硬了,
“為什麼,辭退我總需要一個理由,你……”
音樂老師格外不服氣,要不是薪資太優渥,他才不想教一個教不會的新手。
眼前的門已經關上,青年的無視和輕蔑讓他氣的更狠。
“就你這種人還是趁早彆唱歌了,你根本就沒有音樂細胞,五音不全就彆丟人了,朽木不可雕,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估計都教不會你!”
聲音回蕩在豪宅內,藺綏無動於衷。
他懶得和這種小角色費口舌,他要出手就不會是小打小鬨,和這人在現在爭執有什麼意思,他無需費力都能想出幾種讓他利益真正受到損害的辦法。
他還不想自降身份,處理這種棋子。
十來分鐘後,廚房給藺綏上了一道海鮮麵。
味道平平無奇,和原主那位好哥哥的食物比,差的可不是一個層次。
“這碗麵的味道不錯,不如今晚我們全家都吃這個。”
傭人看著小少爺沒嘗兩口的麵,當然知道他可不是真心實意的誇獎。
她不敢吭聲,端著麵下去了,和廚房說了這件事,廚子給藺家做了好幾年的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嘟囔著人今個兒吃槍子了麼,到底還是沒有再重新做了送上去。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風往哪邊吹,他們心知肚明。
藺綏也並沒有再找他們,在房間裡將藺家的產業研究了一遍,又回憶著原主記憶裡零碎的畫麵,尋找著可用的東西。
顯然藺家靠不住藺綏也沒打算靠他們,他都不稀罕借藺家的勢來打原主的好哥哥的臉,偏心無藥可救,哪怕他們事後懺悔都像是隔夜的泔水,令人反胃,藺綏可不是原主那種性子。
藺綏在通訊錄裡翻找了一番,從原主的社交軟件列表裡挑中了一個人。
當初原主回家的時候,藺家也辦了個宴會,請了相熟的好友和商業夥伴,那些人的公子千金為了表示麵子,不少加了原主的好友,事後邀約了幾次原主,原主本就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也是能推就推,那些人看了幾次熱鬨覺得沒勁也就沒再約了。
藺綏挑中的是同在商圈的冉家少爺冉洋,根據原主的印象和從父母那裡聽來的話,這冉洋就是個喜愛豪車遊艇的富家子弟,發現半道多了個私生子弟弟後一直跟自己的私生子弟弟較勁,不過私生子厚積薄發,畢業進了公司學管理,冉洋也跟著進了公司,想要做點成績給老爹看,但他半桶水晃悠,對比之下顯得很平庸。
冉洋對這個約見顯得很莫名其妙,並不打算理會時,看見了對方發的消息。
【藺綏】:你不想和他搶天水的項目?
【冉洋】:想啊,可你能有什麼辦法,難道是藺墨含讓你給我支招?
【藺綏】:見麵你就知道了。
藺墨含就是假少爺,原主回來後隻改了個姓。
冉洋原本以為能見到藺墨含,看見藺綏後還張望了好一會兒。
藺綏沒打算和這種人繞圈子,直接給了方案,但隻說了一半。
冉洋聽的抓心撓肝,催促地問:“然後呢?然後我要怎麼做?”
藺綏彎唇:“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你想要什麼?”
“錢,有些知識需要付費。”
藺綏說的話很直白,原主太窮了,沒什麼錢,雖然親生父母補償地給了黑卡,但原主從來沒刷過,他的物欲很低,也基本不出門。
藺綏不想用那個錢,嫌棄。
“你們家不給你錢啊?”
冉洋震驚,這不是找回來的親兒子麼。
雖然當時藺家對外的名義是藺綏從小身體不好所以被養在鄉下,現在被接回來,但是誰不是人精沒有自己的關係網,早就把這狸貓換太子的事兒給弄清楚了,隻是表麵上誰也沒說而已。
“那些錢就讓他們留著給他們的好兒子吧。”
藺綏姿態散漫地說,反正他不會讓藺墨含好過,原主嘗過的滋味,他怎麼也得嘗嘗。
“原來你不喜歡他啊,我們心裡還奇怪呢,這不就對了,放心你要是幫我,我指定罩著你。”
冉洋拍了拍胸脯,他知道藺墨含是個假太子後心裡也覺得嘲諷,這種跟私生子的膈應不相上下啊。
私生子的膈應是父親對家庭的背叛,但怎麼說還有點血緣關係在身上,可藺墨含這種情況得屬於外人了吧,從出生起就飛上枝頭了,狸貓過的滋潤,真太子過的可不怎麼好。
當聽完藺綏說完全部計劃以及設想出來衍生的好幾種情況時,冉洋已經從坐姿改成蹲在沙發邊了。
“大哥你看我這姿勢標準嗎,不然還是你罩著我吧。”
冉洋一臉麻木,藺綏這數據報出來他都懷疑這到底是他家公司還是藺綏的公司,怎麼比他還了解,他都沒記全,隻覺得很厲害,而且其中有些內容非常陰險,陰險到讓冉洋在夏天都忍不住打個冷顫。
他覺得藺綏要是他爹的私生子,他可能已經放棄爭鬥,安然躺平了。
八百個心眼子的蓮藕人,這他媽誰玩的過。
“你們家瞎了眼吧,真是不理解。”
冉洋尋思著自己要是這麼爭氣,還有私生子什麼事。
“哥我先給你轉三十……不,五十萬過去,你教我,我可能學的有點慢你彆介意,事後項目到手,利潤我給你分成!”
冉洋自認為不算太笨,雖然業務這方麵不是太行,但是人情世故這方麵他可不賴。
藺綏點頭,笑著轉動著手上的紅珠。
現在還不知道要去哪裡找燕秦,不過他也不是很擔心,作為施術人,命運會牽引他和燕秦相遇。
藺綏被冉洋好吃好喝招待著,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人脈,因此他很耐心地教了冉洋一下午,讓他到時候能自己理解而不是照本宣科,天黑才慢悠悠地回了藺家。
藺墨含已經回來了,看見藺綏回來,有些擔憂地進行詢問:
“你怎麼把老師趕走了,我知道離海選還有三天你練習不好那首歌很生氣,壓力很大,但是也不能拿老師和家裡的人出氣,彆緊張,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我已經幫你和老師解釋清楚了,明天他來的時候你記得態度好些和他認個錯,周老師畢業於國外的頂尖音樂院校,他的實力很好,你一定可以進步的。”
廚子心裡點頭,不免有些鄙夷,一個海選而已至於壓力這麼大麼,四處朝人發脾氣,分明是他自己練不會,還是大少爺脾氣好,一直替他善後還鼓勵他。
藺綏瞧著藺墨含,心裡輕嘖。
這要是原主,此刻已經頭埋在地上愧疚不已了。
藺綏沒打算把他做的那些小動作說出來,因為藺墨含完全可以輕巧地推脫掉。
“謝謝,你對我這個沒血緣關係的弟弟都這麼好,如果我們是親兄弟的話就更好了,不過你有一個有血緣關係的弟弟你知道嗎?我覺得他應該會很喜歡你,畢竟比起我你更像一個好哥哥,而且你們始終是血親。”
藺綏的語氣很客氣,還帶著些真誠和對過往些許遺憾。
打蛇打七寸,說人不往人的痛處上戳,那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