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嵐沉默下來,掏出嗜日收進袖中,再迅速收攏周身逸散的靈氣。
她踉踉蹌蹌站起身,隻見不遠處的空地上,出現一座大坑。大坑裡躺著兩個人,皆滿頭塵土,渾身狼狽。
巫千星一身暗紅色的血,滴滴答答,從袍角流下。他顫巍巍站起來,冷眼俯視著查威,後者一動不動,仿佛死了。
斷腸缽早就化為灰燼,巫千星抽出一把長刀,給了查威一下,看他徹底斷氣,才立刀在地,以刀身支撐著自己。
巫千星本來打算修滿十個分.身,再動手除去所有分神魔修,將他們的神魂囚禁在傀儡中,替他擋雷劫。
現在紅袍查威主身已死,神魂跑了,而他好不容易修出的兩個分.身,一個徹底灰飛煙滅,現在這個隻剩一口氣。
想到他毀掉的分.身,巫千星心裡憋屈,又給了查威一刀。
就在此時,身後響起古樓沙啞的聲音:“魔尊,徒弟救駕來遲!”
巫千星捂著心口,擺擺手。
古樓立刻眉笑顏開:“魔尊,我扶您上來。”
巫千星咳出一口血,任古樓攙扶他。等走上平地,他立刻甩開古樓的手,閉上眼緩緩道:“你給我搜他全身,吞天瓶多半就在身上!”
他皺了皺眉,現在這具分.身還要好好休養,否則——
——嗤!
青色刀鋒一閃而過,貫穿了他的丹田。巫千星怔怔低下頭,那把刀正是他砍查威所用。
巫千星眼中醞釀著暴怒,而對麵持刀的古樓波瀾不驚。
“你找死!”巫千星握住刀刃,猛地拔.出.來。
霧氣湧動,覆蓋古樓全身,轉瞬散去,一個身著紫衣的女魔修出現在他麵前。
巫千星蹙眉:“是你?”
初嵐拔出長刀,又發狠捅了進去,喉間滾動,聲音很輕:“是我,蓮戮。”
她的聲音融化在嗚嗚作響的風裡,聽不出是遺憾還是惋惜。
初嵐想起在幻境中那半幅斷腸,舔了舔猩紅的嘴唇,一時無言。
她有蓮戮的外貌,蓮戮的氣息,蓮戮的聲音,殺的也是巫千星,誰能說她不是那個痛恨魔尊,到死都想複仇的蓮戮呢?
灰煙陣陣,首城城主親自帶一批人前來,看見巫千星腹部一截血紅的刀子,嚇得魂都飛了,根本沒有往日的氣定神閒。
魔尊哪次現身,不都是高高在上,身後弟子無數,眾人匍匐在他腳下,生怕一不小心就以身飼魔尊家的狗。
城主雙目圓睜:“你敢傷害魔尊,快快快放下刀子,就就就地伏誅!”
初嵐淡淡瞥過去:“這裡是主城?”
城主一頓:“不是。”
初嵐拔高嗓音:“那你管我?還不快滾?”
眾人被她一吼,紛紛退後。一時竟不敢上前。
初嵐轉過臉,麵容寧靜:“你記好了,是我殺了你。”
巫千星掐著刀尖,慘白的臉上布滿汗水和血汙,聲音卻像蛇一般嘶啞瘮人:“你有種——”
初嵐笑得諷刺:“我沒種,所以我隻好在陰間等你。”
而人群之中,一個頭戴鬥笠的紫衣女魔修麵容漸漸扭曲,她手按腰間長鞭,望著圈中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蓮戮:“?”
哪個憨批裝成老娘還咒老娘下陰間?
接著,初嵐捅了第三刀。
巫千星腸子都碎了,卻笑出了聲,反握緊刀刃,不讓初嵐抽出。
他明白這個分.身即將死亡,也不反抗,而是好奇地盯著初嵐,仿佛要拽著她一起下十八重地獄。
片刻,他輕聲道:“你不是蓮戮。”
初嵐丟下刀,依舊波瀾不驚:“我就是蓮戮。日神仙尊者麾下首席僚屬之一,蓮戮。”
巫千星眯起眼:“那你儘管當日神仙的狗,最好是永遠不出家門的狗。”
初嵐聞言不語,靜靜看著巫千星。
她其實明白,蓮戮最初投靠她,隻是為了複仇。等複仇成功,以蓮戮的性格,大約會叛出她麾下。
魔修向來都如此,走留不受製約,她與他們都是各取所需。
初嵐挑眉:“不選日神仙難道選你?你又老又臭還長得醜,連工資都不舍得給下屬開,還想下屬996,堂堂魔尊這麼小心眼,好low啊。”
此話殺傷力不大但侮辱性極強,巫千星直接破功:“你閉嘴!”
初嵐:“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反駁我就是做了鴨還想立牌坊。”
巫千星雙眼血紅,奈何丹田破碎,渾身修為散儘,半步也動不了。
初嵐露出迷之微笑:“你放棄吧,日神仙尊者人美修為高關鍵還對我好,我最最最喜歡她了。”
蓮戮:“???”
眾人瞳孔地震,上下打量“蓮戮”。
日神仙和僚屬竟長期保持這等不正當關係,這、這……
初嵐歎了口氣:“哦我忘了,寧一顆孤寡老白菜,沒人喜歡沒人愛,不會吧不會吧,難道寧覺得自己很招人喜歡?真是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
巫千星被她滿級帶·陰陽術氣得差點當場離世,剛要破口大罵,人群中忽然刺出一道銀鞭。
“你他媽到底是誰?竟敢造謠還冒充我蓮戮!”
初嵐剛要轉移嘴炮釋放對象,一側目,和紫衣女魔修對上。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初嵐扭頭就跑!!
“你個龜兒子給老娘站住!是誰去陰間等?是誰喜歡自家尊者?”蓮戮提起剛搶的精鐵鞭,窮追不舍。
初嵐驚恐不已,抱頭鼠竄,臉色赤橙黃綠陰陽五行輪過一遍。
早知道姐姐您沒死她剛才一定不長嘴!
蓮戮剛才又吃了兩個金丹魔修進補,修為恢複奇快,現在底氣十足,長鞭掄得虎虎生風,啪一下打在地上,嚇得初嵐一蹦三尺高,跑得更快,身後卷起三尺塵土,蓮戮麵容猙獰,緊跟其上。
“頂著我的臉殺巫千星,想栽贓嫁禍於我?老娘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初嵐扭頭喊:“我不是我沒有啊!”
在魔域生活近兩年,道修初嵐終於體會到被魔修支配的恐懼。
身後,巫千星終於一歪頭,化成一縷黑煙。而眾人遠望天邊狂奔的二人許久,終於反應過來。
“嗜日,嗜日呢……”
“難道嗜日化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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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嵐費儘心機,終於甩開蓮戮,迅速易容換貌,趕往檀山。
離後山還有一裡地,她隱隱聽見前麵傳來爭執聲。走近了,隻見齊君靠在一顆柏樹下,渾身是血垂著頭,一動不動。而他身前的柯然麵紅耳赤,正跟一群陌生的金丹魔修理論,有的身上還沾滿不少血,應該遭遇了巫千星的弟子。
“……不論如何,道魔殊途,既然你執意維護,那麼,他走或我走!”
“我不管他和尊者什麼關係,我們是來投奔尊者的,檀山遭此大難,她不現身不過問,這可跟你說的不一樣啊。”
“日神仙尊者到底行不行?到現在你也沒說她究竟有幾個分.身。”
“要是連三個都沒有,我們何必留在檀山。”
柯然本就不擅爭辯,一氣之下眼淚都掉出來了:“你們……”
就在此時,勁風呼嘯而來,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道沉重的長劍猛地紮入地麵!山石轟鳴,長劍通身燃起熊熊烈火。
柯然嚇得跳起來,而眾人慌忙退後,待看清那長劍是什麼東西,臉都嚇白了。
竟是嗜日!
嗜日沒有化成灰燼,而是落在日神仙尊者手裡了!
大家一抬眼,隻見一位女魔修懸在半空中,身著暗青色長袍,通身散發著分神期的氣息。
她緩緩落在地上,素手一招,嗜日服服帖帖收進袖子裡。
“我這裡去留隨意。”初嵐掃視全場,淡聲道,“不過各位抵禦巫千星弟子,就算有幾分功勞。不想待的去後山領三百塊中品魔石,現在可以走了。”
她話音一落,場上沒有人出聲,要說抵禦巫千星弟子,他們也沒出多少力,畢竟打了一半,聽說巫千星分.身死亡,那些人就跑了。
這群魔修第一天入檀山,就遭遇巫千星,一時軍心散亂,才急著追問柯然。現在一見嗜日,實在心服口服,當場把剛才說的話咽了下去。
初嵐才沒空管他們。那邊眾人互相吹捧,不是慶幸死裡逃生,就是暢想光明未來,哄哄鬨鬨仿佛和初嵐沒有關係,她蹲著齊君麵前,腦子裡一陣轟鳴。
檀山怎麼逃過一劫的,她不知道,但絕對和齊君少不了關係。
初嵐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竟然有些顫抖,探了探齊君的鼻息。
觸感微溫,清清淺淺的,好像下一瞬就要斷了。
她扭頭翻開乾坤袋,取出她一直存著的丹藥,捋起齊君鬢角垂下來的碎發,小聲說:“快醒醒,把這個吃了。”
齊君緩緩睜開眼,看見初嵐,卻沒有絲毫反應。
他眼睛黑,皮膚白,往日神情總是肅穆,此刻卻有一道血痕從長睫落到下頜,觸目驚心之餘,又格外淒豔。
初嵐也不指望重傷患者能聽懂人話了,捏著他下巴尖就掰,在齊君臉上留下好幾道紅痕,終於把丹藥塞進他嘴裡,這才發現她的手一直在抖。
初嵐深呼吸:“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齊君緩緩點了一下頭。
初嵐聞言又開始翻丹藥,就連聲音也抖了起來:“哪裡疼?”
齊君的聲音微不可聞:“……臉。”
初嵐:“。”
好了她知道她沒有救人的經驗了。
初嵐胸口有點堵,取出一隻絲帕,打濕了,默默擦齊君眼下的血跡。
眾人遠去,四周隻剩風過鬆柏聲,初嵐沉默了很久,淡淡道:“錢重要,命重要?”
齊君咳了咳:“你說過……”
初嵐突然忍不住了,心裡泛酸,她收了徒弟不管,徒弟卻人好心善從不怪她,不顧性命隻為當時承諾過一句:千萬保護好檀山。
齊君:“你……太窮。”
初嵐:“???”
齊君唇角揚起一點笑意,聲音輕得像肺部漏氣:“堂堂尊者,連洞府,都沒,隻睡檀山房梁。”
初嵐猛地被貧窮紮穿了心。
齊君:“傾家蕩產,隻能買礦,流落街頭……”
初嵐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彆說了。”
齊君下半張臉都被捂住,露出的雙眸彎彎,看著初嵐。
初嵐被這麼一打岔,眼睛也不酸了心裡也不堵了,就想打齊君一頓罷了。
可惜徒弟弟重病,等養好了再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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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距離檀山三百裡外的山林中。
吞天瓶瑟瑟發抖,小圍脖沾了泥土,它不斷往前衝,眼看著前方就要到走上大路,能找到太虛宗弟子。
它一躍而起,差點就送進一張蟒蛇的血盆大口裡。
蟒蛇身側,古樓渾身帶血,麵容猙獰:“我今日就算死,也要把你送給魔尊。”
滾啊!
吞天瓶掉頭就跑,邊跑邊哭,瓶瓶好累,初嵐和主人難道忘了瓶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