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嵐支起額角, 沉默著,神色凝重,久久不動。
遠處, 溫姹的聲音不緊不慢:“還要再比?”
岑照含雙手發顫。她不過金丹中期, 對方是金丹大圓滿, 打她就是吊著打,根本沒有懸念。
溫姹淩於半空, 俯視著她:“我不想浪費時間。”
聞言, 岑照含眼中閃起怒火, 兩指夾住一張符篆:“你不要看不起人。”
溫姹嗤笑一聲:“那我就不客氣了。”
“……”
初嵐扶住額頭。
毫無意外, 這場比試溫姹贏得徹徹底底。
半個時辰後,岑照含走過看台邊, 垂著腦袋, 垂著眉眼,周身氣息沉寂, 來往的太虛宗弟子都繞著她走,不敢觸她眉頭。
相熟的明峰師姐拉著岑照含安慰,岑照含低低嗯了一聲, 繼續往前走。
停在初嵐麵前。
初嵐抬頭, 岑照含哇的一聲哭出來, 一頭撞上初嵐肩膀。
“溫姹打就打, 她還羞辱我!”
初嵐趕忙順毛:“啊不哭不哭, 沒事沒事!”
她扭過頭朝齊君使眼色,齊君:“……”
他遞出一張帕子, 初嵐抱著岑照含, 一手接過來給她擦眼淚。
岑照含哭得好傷心, 她從沒輸得這麼慘過, 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現在所有人都記得她了。
初嵐拍著胸膛保證:“明天我給你打回去。”
岑照含嗚嗚咽咽,嫌棄地瞥了一眼初嵐的前胸:“怎麼打?”
初嵐:“。”
說實話,她還真不清楚怎麼辦。
岑照含蓄起眼淚:“嗚嗚嗚我就知道,我怎麼就輪上她了,輸給誰也比輸給她強……”
又是一頓痛哭流涕,初嵐兩眼無神,被姐妹拉來拉去。
忽然,她拍了拍岑照含的肩,勾勾手。
岑照含渾身一滯,難道姐妹有辦法了?
她眸中亮起點點星光,立刻湊過來,隻聽初嵐在耳畔輕輕道:
“你哭樣子,好醜。”
“。”
與太虛宗看台一牆之隔的天師門看台,輕盈的紗簾後,恭喜祝賀聲不絕於耳。
不僅有劍閣眾人,其他峰頭的法修也來恭維,一時間熱熱鬨鬨,也有其他宗門弟子望過來,看見紗簾,皆道:“欒掌門徒孫,詩心劍傳人名副其實啊。”
一群師兄師姐簇擁著正中的椅子,笑聲如潮水淹沒了溫姹。
而她神情淡淡,不動聲色瞟向太虛宗。
隻見清嵐真人覆在那敗將耳邊,隻說了一句話,就治好了她哭哭啼啼,兩人竟追逐打鬨起來。
午後日光刺眼,溫姹又嗤了一聲,收回視線,沉默坐在原地。
-
臨近傍晚,所有場次都比完。岑照含雖然敗給溫姹,但下午對決另一位法修得勝,成功苟住十強尾巴。
初嵐站在榜前,從右往左依次看過去,有她,有溫姹,有岑照含,有羅瓏,還有一位不相熟的太虛宗幽峰法修。
十強裡太虛宗有三人,天師門亦有三人。
初嵐蹙眉:“文莆呢?”
岑照含一愣:“我正要問你呢。他比我還能打,比試前還買了其他弟子的消息,準備齊全,不可能不進啊。”
她們早上還看見文莆坐在高台上,麵無表情。初嵐和岑照含早就習慣他那樣,當他臨陣複習,沒去打擾。
後來文莆暴打一個天師門土靈根修士,她們還喝過彩。
“傳訊也不回。”岑照含若有所思,“說起來,他最近總是怪怪的,比以前沉默好多。”
初嵐:“他那種性格,估計有心事。”
岑照含眯眼:“可能是——嘿嘿嘿。”
初嵐:“是什麼?”
岑照含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少男懷春。”
初嵐:“。”
本來想叫文莆一起恰飯慶祝,現在沒了,初嵐就把大師兄二師姐叫上。
四個人圍著方桌坐,沒吃幾下,話題不經意拐到溫姹身上。
屋中陷入沉默,二師姐李輕輕問:“師妹,你想好怎麼對付她了麼?”
初嵐搖搖頭。
李輕輕取出一塊留影石,映出六段溫姹鬥法的場合,她平素不出短劍,隻用長劍對決。待到危機時,不願戀戰時,便拔詩心劍。
詩心劍一出,戰無不勝。
幾人對著溫姹的路數一通分析,初嵐沉吟片刻:“我也不是打不過她。”
無非就是天水訣四一五二來一套,被溫姹破除,再來一套,期間小心一點,不要被打斷。
反正她有三個外丹田,定能耗死對麵。
“小試有時間限製。”
“時間到了,還未決出勝負,會判平手。”
初嵐撐著下巴:“實在不行就苟平手吧。”
岑照含點頭:“贏了就隻用打一場,平手還要再打兩場,姐妹,累一點忍忍吧。”
李輕輕蹙眉:“詩心劍劍意太強悍。”
初嵐心累:“豈止是強悍,簡直是違規。”
忽然,康燁眼睛一亮:“她違規,你也違規不就好了?”
眾人:“?”
康燁看向岑照含:“子規符。”
岑照含一愣:“啊?”
初嵐立刻按住桌子:“等等,我還沒到想作弊的地步。”
康燁展開折扇:“瞧你說的,禦劍大會允許用各種符篆陣法,要不然你讓符修怎麼打?”
初嵐哦了一聲:“那子規符到底是什麼?”
岑照含看傻子般看康燁:“一種失傳已久的符篆。”
子規鳥,又名杜鵑,春末時節,會將鳥蛋寄生在畫眉的巢穴裡。
而子規符可以寄生一縷靈力,在對方的法器中,待到需要時引動。
“聽上去駭人,其實很雞肋。子規符隻能微微影響對方的術法施展。有這等功夫,不如放根冰針來得實在。”
“既然已經失傳,那就算了。”初嵐笑了笑,“不說煩心事兒了,我明天儘力打,也就是困難點。”
此話一出,大家都笑起來:“是啊是啊,相信小師妹。”
“可以不信靈氣,但一定相信清嵐。”
初嵐:“多謝吉言,請你們喝個好的。”
她取出一隻大壇子,尚未開封,絲絲清甜縈繞在鼻尖。
三人見了,好奇問:“這是什麼?”
初嵐:“肥宅快樂水。”
“??”
初嵐扯開壇封,隻聽嗤的一聲,甜蜜溢滿整間屋子。一桌四顆腦袋湊近壇口,裡麵澄澈金液倒映著四雙亮晶晶的眼。
“居然還會冒泡。”
“夏天喝一定很爽。”
“甜蜜裡還摻著清涼。”
“妙啊。”
康燁起身:“小師妹你徒弟呢,不叫他進來一起喝?”
初嵐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還是師兄操心的多。”
齊君住在對麵小院的廂房,初嵐剛出門,就看見他立在門邊,抱劍,倚在旁邊牆上,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見門開了,齊君看向初嵐:“我來時師尊在忙,因此沒有打擾。”
初嵐擺手,折身帶他進屋。
她急著喝肥宅快樂水,語氣隨意:“沒忙。再說你是我徒弟,以後有事直接敲我門,彆一等三時辰的。”
齊君收起長劍,跟在她身後,隻是輕輕嗯了聲。
下一瞬,他看見桌上的釀雪魄,又抬眼看看初嵐:“……”
李輕輕早就換了圓桌,倒好了五杯,康燁招呼齊君坐下。
初嵐指指杯子:“徒弟你築基,隻能喝一小口。我們金丹也隻能喝一盅。”
齊君停頓片刻:“師尊確定要喝這個?”
“?”初嵐想了想,笑道,“彆擔心,它看上去會冒泡,其實沒那麼可怕。”
說罷,她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釀雪魄不僅看著像肥宅快樂水,連味道也像。滋滋氣泡滑過嗓子,落進胃裡,又涼又甜還解渴。初嵐感動得幾乎流淚,激動得頭都暈起來。
桌上幾人也紛紛飲下釀雪魄,清甜的滋味太美妙,絲絲靈氣彙聚在心口,並不彙入丹田,而是緩緩滋潤著經脈。
就在此時,小院周圍的草木無風自動,嘩嘩搖曳。
李輕輕舉目四望:“這附近誰進階了?”
話音一落,靈氣漩渦猛烈旋轉,岑照含望向漩渦中心,就是——
初嵐。
“……”
康燁瞪大了雙眼,差點沒喘過氣來。
這熟悉的感覺。
不會吧不會吧。
“小師妹怎麼又進階了?!”
屋中隻有齊君麵色淡淡,輕輕將玉杯放在桌上。釀雪魄對他無用,且從前在仙界時,有人送過不少,他卻一杯都不碰。
因為直接彙入丹田,會醉。
半炷香後,靈氣漸漸散去,露出初嵐平靜的臉。
若是放在彆的宗門,此時眾人定一擁而上,紛紛賀喜。但太虛宗清峰不是一般峰門。
李輕輕麵帶沮喪:“小師妹,你……節哀。”
康燁捂著臉:“小師妹,你好慘啊!”
岑照含又悲又喜:“金丹大圓滿了,姐妹,你就不要強求了。”
齊君:“……”
初嵐朱唇輕啟,緩緩道:“我為什麼要節哀?”
“?”
康燁抬頭,上下打量初嵐,他們小師妹端坐椅上,一點也不悲傷,神情淡然到不能再淡然。
他與李輕輕岑照含一打眼,心道不好。
小師妹不會在絕望中扭曲了吧?!
康燁剛要安慰,初嵐又開口了。
她眸中露出疑惑:“你們,是誰?”
“……?!”
李輕輕:“小師妹你不認識我了嗎?!”
初嵐笑眼彎彎:“小姐姐你好漂亮,在哪家公司高就?”
“???”
幾人麵麵相覷,總算意識到哪裡不對。他們飲下釀雪魄,並沒有醉,而初嵐不僅進階,那醉了……也算正常?
屋中靜了一瞬,岑照含眼中露出一絲狡黠。
這千載難逢逗她姐妹的好機會!
她偷偷打開留影石,放在桌上,站起來,纖纖玉指點著自己的臉:“嵐嵐,你說我是誰呀?”
初嵐看向她,三息後,麵露不屑:“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好蠢。”
岑照含:“??”
眾人:“哈哈哈哈!”
岑照含氣不過,指指初嵐身後:“你快看他是誰。”
初嵐轉身,齊君正挑眉看她,眼底隱隱流動著一種異樣的情緒,好像期待她說出什麼不同尋常的話,做出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
初嵐一句話沒說,一眼沒多看,麵色不改,轉了回去。
康燁、李輕輕、岑照含你看我我看你。
齊君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好掩飾自己的神色
初嵐拿起筷子,開始吃飯。片刻後,她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又喝口茶,轉過身向齊君伸出右手,一本正經道:“你好,我是初嵐。”
……噗。
不知誰先笑出聲,隨即整個屋子都笑了起來。
齊君再也忍不住,上挑的眼角溢滿了笑意,他看著初嵐修長纖細的手,又抬眸看她眼睛:“師尊這是何意?”
初嵐一頓:“誰是你師尊。”
她就要收回手,卻被齊君一下捉住指尖。
初嵐沒拉回來,上下晃了晃,齊君的手也跟著晃動,兩人的手像波浪一樣。
“……”初嵐掰他手指。
齊君立即放開,停了片刻,低聲道:“我是齊君。”
初嵐緩緩蹙起眉頭,似是在思索些什麼,淡淡頷首:“幸會。”
齊君忍不住又彎起唇角,旁邊三人更是笑到嚇飛棲鳥。
康燁不敢大意,傳訊了自家師父詢問初嵐狀況,李輕輕則取出解酒丹,試圖讓初嵐吃下去。
初嵐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