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君沒再理吞天瓶, 待聽清初嵐念叨什麼,俯身將她打橫抱起。
吞天瓶收攏瓶口,躥回來, 像個小尾巴跟在齊君身後:“雖然你們背叛了我, 但念在臭女人要死的份上,你倒是和她締結道侶啊,瓶瓶允許了。”
齊君沒有說話, 將初嵐的身體放在一把搖椅上。
他低著頭, 手臂垂在身側, 初嵐靠在他身邊,兩人指尖之差一點點距離。
初嵐盯著那一點點空隙,仔細思考這個方法的切實性。齊君又不是穿過來的, 和他結道侶一定能加深與此界聯係, 穩住神魂, 抑製修為增長,簡直一舉多得。
又最簡單, 又快捷, 一炷香, 甚至九塊九的證件費都不需要。
初嵐看著齊君。
其實她很好奇, 他會怎麼做。
“師尊。”齊君抬眸, “你在凡人界還有血脈至親嗎?”
初嵐一頓:“有。”
齊君抖開一張素白薄紙:“金丹以上不能前往凡人界, 但神魂——”
“——我知道。”初嵐說,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你師祖嗎?他當初就是用一縷分神下界, 還說你是男狐狸精勾引我,差點把你打一頓。”
齊君:“。”
吞天瓶見他神色異樣, 繞著齊君打轉:“臭女人說了什麼?”
齊君:“沒什麼。”
“我現在打通兩界通道, 師尊下界後, 多半會附在血親身上,但此法時限隻有一日。”
“行!”初嵐滿口答應,半個問題都沒有。
齊君執青劍刻下一列咒文,薄紙顫抖,倏然打向初嵐。
這一次再沒有穿過去,而是結結實實擊中她胸口,身後旋開一圈黑色大洞,薄紙猛地將她按進去。
力道之大,讓山峰差點變盆地。
眼前仿佛閃過無數星辰,失重感揮之不去,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掉進什麼容器裡,隨即萬物有了實感。
初嵐腦袋發懵,一摸心口。
……真平。
齊君你大爺的。
突然,初嵐再次失去知覺,被一團神魂擠進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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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到了,請動身吧。”
手持金刀的侍衛道。
他雖然用的是請,但神情和語氣卻絲毫不見恭敬。
好在沒必要恭敬,畢竟大盛已是前朝,聖上仁慈,允許大盛皇族遺脈前往羅城行宮居住。
可年僅六歲的十六公主似懂非懂。
前幾日一隊人騎著馬進宮,踏破太元殿的殿門。
十六公主又怕又好奇,她從未見過那麼俊的高頭大馬,但侍女不讓她瞧,硬是拉她回來,抱著她哭個不停,還說:“公主命苦啊。”
十六公主不以為意:“我哪裡苦了,我最甜了。”
然後,宮女哭得更凶了。
但小十六能感受到,今日宮中氣氛不同尋常。
宮女拉著她,沉默地往外走。
漢白玉石階,金簷盤龍,帶刀侍衛們押送著前朝皇子公主出宮。
忽然,小十六抬起頭:“你是什麼東西?”
宮女嚇了一跳,蒙住她的嘴:“噓——”
小十六愣了好久,才眨眨眼,示意宮女她錯了。
然而,在腦海深處,她繼續跟一團奇怪的姐姐講話。
“你是妖怪還是神仙?”
那團奇怪的姐姐笑出聲:“哪個都不是,但你不要害怕,我平素在上界修道,此番下凡隻為留下一點機緣。既然俯在你身上,你應當是我的血親。”
小十六怔愣片刻,似是被她一番說辭唬住了。
“那我怎麼知道你是真是假?”
她話音一落,隻見腳邊磚縫中,一顆細嫩的綠芽瞬間生發。
“!”小十六傻了。
奇怪的姐姐用奇怪的語氣,問了奇怪的問題:“你有什麼願望,我來幫你滿足。”
小十六想了想:“什麼願望都可以嗎?”
“那當然,我做什麼不行?”
小十六:“那我想每天都能許很多很多願望,這輩子都許不完。”
初嵐:“……”
這孩子怎麼這麼雞賊呢?
“換一個。”初嵐說,“我隻在這兒待一天,所以趕快想。”
小十六攥著衣擺,片刻,弱弱地說:“那你幫我離開這兒吧。”
初嵐拖長了語調:“你不是正要出去嗎?”
小十六平靜道:“可你看到我旁邊的宮女了嗎?”
初嵐:“嗯?”
小十六:“我昨天聽見她說,等到出宮以後,就沒人管了,她要把我賣到窯子裡換錢。”
初嵐:“?!?”
這麼小的姑娘居然也知道窯子是什麼。
初嵐陷入沉思,幫這孩子跑也行,但就算跑了,一個孤零零的六歲小姑娘,沒了她,會遭遇什麼就不一定了。
“這樣吧,你要不要跟我去修仙?”初嵐問。
小十六搖頭:“不要。”
“為什麼?”
“聽上去沒意思。”
初嵐:“那做什麼比較有意思?”
小十六一本正經:“做父親最有意思吧。”
初嵐差點笑崩:“從小想做彆人爸爸,好誌氣。”
她看了看左右,叮囑道:“等會兒快上馬車了,你就說想出恭。我讓你跑,你就跑,好嗎?”
小十六鄭重點頭。
……
半個時辰後,一列馬車從皇城中駛出,押送的侍衛點了點人,怎麼數都少一個。
同行的侍衛長奪過名單,仔細一看:“少了個公主。”
“算了,又不是少了個皇子。而且才六歲,跑出去就是死。”
另一邊,小十六縮在破舊的冷宮角落裡。
一進冷宮,初嵐就感覺自己神魂堅固不少,應該是她改變了小十六的命運,結了俗世因果。
尋常修士避諱俗緣,她倒好,要反過來才行。
小十六環視四周,震驚道:“宮中居然還有這麼破的地方?”
初嵐:“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小十六更加震驚:“你的命好苦。”
初嵐嘖了一聲:“以前是這樣,但你想象不到我現在的快樂。”
就在此時,初嵐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這地方還能有誰來?
“快藏起來!”
小十六嗖的一下鑽進櫃子裡。
嗒、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吱呀一聲,屋門開了。
來人沉默地站在門口,好似在等待。
櫃子裡,初嵐猛地意識到,剛才小十六進來時,地上有不少灰塵,足跡應該挺明顯的。
果然,那人腳步聲越來越近,走到櫃子前。
嘩的一下,天光透進櫃子。
一個身材高壯,身披銀甲的男人站在櫃前,蹙眉盯著小十六。
小十六捂住嘴巴,渾身發顫,在腦海中大喊:“怎麼辦!!”
初嵐:“彆慌!”
男人上下打量她,輕哼道:“跑出來的公主?”
小十六搖搖頭,又點點頭,又搖搖頭:“你、你不要把我賣到窯子裡……”
“噗嗤。”男人笑了,“你還知道窯子是什麼?”
小十六一愣:“是什麼?”
男人沒再管她,徑直走到桌邊,打開地上放的破木箱子,裡麵破損的茶杯、發黃的被褥、床單疊得整整齊齊。
初嵐:“……”
追根溯源那箱子裡還是她的東西。
男人合上箱子蓋,整個提起來,搬去屋外。
初嵐:“???”
過了一會兒,男人又進來了,他環視這個狹小的屋子,見再沒雜物,乾脆利落轉身出門。
“等等!”焦急的奶音從背後傳來。
男人扭頭:“什麼?”
小十六呼哧呼哧邁著小短腿跑出來:“你為什麼來這裡?”
男人:“管好你自己。”
小十六撇嘴:“你不能亂動她的東西。你這樣做是小偷。”
男人眉頭緩緩蹙起:“她?”
小十六:“是呀,你難道不認識她嗎?”
男人:“你認識?”
小十六笑了:“我認識呀,我還知道她是平嵐公主,有個外祖父和表弟。”
男人盯著她數息,眸色沉沉,片刻後,指了指外頭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