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哢噠”一聲,栓扣上鎖,路言才有些回過神來。
隨即一轉身,看著那泛著金屬冷光的鎖扣,再看看順手鎖上的顧戚,長久的沉默。
“明天他們起來,發現我床空著,會來這邊找,”顧戚隨手撥了兩下銷芯,“先扣上,不會吵到你。”
顧戚說這話的語氣太自然,一時之間,路言甚至都忘了問這句“會來這邊找”的依據是什麼。
在外麵待了一天,外套上沾著各種氣味,路言不太習慣,脫下衣服放在椅背上。
然後從衣櫃底下一個擋格裡,把藥箱拿了出來。
把東西鋪在桌上後,看著顧戚掌心那一道紅痕,抬眸:“到底是誰不怕疼?”
顧戚先怔了一下,隨即想起他給路言擦藥那天,自己問的那句“都不怕疼的嗎”。
這是把話還給他了。
顧戚輕笑,拉著椅子在路言身旁坐下。
還特意換了個方向,正對著路言,袖子一撩:“這就完了?下一句呢?”
“是不是該問我,是要幫忙,還是自己擦?”
還不等路言回答,顧戚又補了一句:“自己擦也不是不行,隻是可能會弄臟衣服。”
“這衣服還是你的。”
所以最好選前者,要幫忙。
剛拿出棉簽的路言:“……”
“沒手,擰不開。”顧戚又晃了晃碘伏,一副“有自力更生的心,奈何有沒自力更生的力”的模樣。
路言淺淺吸了一口氣。
這場架說到底是他引起的,顧戚是無辜的那個,而且把人帶出去的也是他。
他忍。
路言低頭擰開碘伏,盯著傷口看了好一會兒。
挺乾淨,隻有邊緣凝著一點血,路言有點不放心:“確定是碎玻璃劃的?”
顧戚見路言盯著傷口看,顯然真擔心上了,溫聲道:“碰了下,隻是看著紅了點。”
顧戚輕笑:“你發現的再晚一點,說不定都愈合了。”
他本來就沒想讓路言看見,所以一整個晚上都刻意避著用左手。
後來被發現了,也隻想借著傷,讓路小同學幫著擦個藥,沒想讓人真為了這個擔心。
路言抬眸:“那還喝酒?”
話題突然一轉,顧戚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忍笑:“就一杯。”
路言不說話,隻看著顧戚。
他看這人心裡就沒點數。
被劃了一道口子還跟著喝酒。
顧戚立刻回道:“下次不了。”
等顧戚回答完,路言才覺得剛剛的對話,似乎有點奇怪。
於是不再接話,繼續擦藥。
過了一分鐘,顧戚總算忍不住了,語氣中的笑意幾乎要滲出來:“是不是沒幫彆人擦過藥?”
顧戚原本一直以為,厚著臉皮讓路小同學幫著擦藥,總歸要吃點苦頭。
下手重了,忍忍就過去了。
可誰知,路小同學不僅心軟,手也挺軟的,根本沒怎麼用力,還很小心,像是根本沒有幫彆人處理過傷口的經驗。
顧戚原本也不想說,慢點就慢點吧。
可漸漸的,這藥擦得,手癢,心也有點癢。
顧戚覺得可以了,再擦要出問題了,於是開了口。
顧戚笑了下:“快點也沒事,我不怕疼。”
路言:“……”
路言之所以擦得這麼慢,純粹是因為在檢查有沒有玻璃渣碎在裡麵。
現在看來,應該沒有。
就算有,那也是顧戚自找的。
路言三兩下把藥塗完,起身,當著顧戚的麵,把棉簽扔進了垃圾桶。
很凶。
顧戚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路言已經上了床。
背對著他,被子蓋得嚴嚴實實,隻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看著脾氣不小。
從頭到尾透出“我不想跟你說話,你最好有這個自知之明”的氣息。
顧戚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可愛,想哄。
又怕惹急了,連人帶衣服給轟出去。
顧戚看了下鋪一眼,他記得在進浴室之前,枕頭還是放在被子上的。
現在塞進了被子裡,隆成一小團,肯定是有人鋪過。
至於是誰……小後腦勺沒跑了。
顧戚手上有傷,不太能沾水,就隨便擦了一把。
但他沒上床,坐在椅子上,朝著路言的方向,輕聲說了一句:“言言,有紙筆沒。”
裝睡的小後腦勺:“……”
拳頭硬了。
路言閉著眼睛,走廊上的記憶一下子漫上來。
突然熄滅的燈,突然靠近的顧戚,還有那聲輕到讓他以為是錯覺的“言言”。
而跟在走廊上壓低的那聲“言言”不同,這次顧戚喊得格外自然、熟稔。
欠揍。
小後腦勺出聲警告:“顧戚。”
顧戚:“嗯。”
路言:“再喊一聲,就滾回你自己宿舍去。”
“這麼凶啊。”顧戚輕笑,現在這個點,他倒也不怕被趕出去,因為很清楚地知道,路小同學隻是嘴上說說。
但顧戚怕再逗兩下,這人就不用睡了,於是停了心思,正經開口:“有紙筆沒,早上的比賽有些資料要寫,國際部那邊有用。”
顧戚說的是正事,路言也沒多想,直接道:“左邊抽屜裡,自己拿。”
顧戚低頭,的確看到一疊白紙,伸手拿了出來。
就在這時,床上的路言忽然想到了什麼,指尖一攥,立刻坐了起來:“等……”
“等等”兩字還沒說完,路言就知道晚了。
周易給他的那幾套競賽卷子,就壓在第一張草稿紙下麵。
顧戚看到了。
這是路言第一次,在麵對顧戚的時候,生出一種心亂的感覺。
跟以往每次都不同,甚至有點無措。
可他清楚地看見,顧戚隻是輕掃了那些卷子一眼。
沒有驚訝,沒有疑惑,沒有探究,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什麼做好的競賽卷,而是一疊草稿紙。
顧戚隨手放回原位,多餘的一個眼神也沒給,隻抬頭看著路言:“怎麼了?”
路言知道顧戚看見了,沉默了很久,視線沒再閃躲:“那些試卷,班主任給的。”
顧戚:“嗯。”
路言皺著眉:“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顧戚:“你想說?”
路言沒說話。
顧戚輕笑:“那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