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下站著的是他家小姐,雨珠落在地上複又濺起,她的裙角短短片刻就被打濕了大片,但她毫不在乎。直麵迎上他愕然不已的視線了,甚至還能饒有餘裕地露出一個笑容,沾染著漫天的水汽,笑意縹緲得不可捕捉。
“宋叔,”她喚了一聲看著自己長大的遠房堂叔,頓了頓,輕聲道,“我回來啦。”
這一句出口,再不用多說什麼,宋叔就知道一定出了事。
“小姐性子剛烈,她既然說了要歸還聘禮,就是已經有所決斷。”
宋叔看著眼前四條眉毛的江湖俠客,知道他與自家小姐是怎樣的交情,猶豫許久,還是道:“隻是她待西門莊主的情意,不需我多說,想必陸大俠也該清楚。你此來若是想要勸和,或是知道什麼隱衷,便趁早說與小姐吧。”
再晚,隻怕就算西門吹雪以萬梅山莊為聘,也休想換得她回心轉意了。
陸小鳳:“……”
他很想說,自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更不是西門派來的說客!連他倆要退婚都是剛剛才聽說的!
什麼隱衷,哪來隱衷?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隱衷讓這兩人鬨到如此地步啊!
陸小鳳扯了扯嘴角,不想再次暴露自己的一無所知,隻好轉移話題:“宋叔不是一直不願宋坊主嫁入萬梅山莊嗎?怎麼還願意讓我來勸說?”
言語之間竟還有試探之意,像是也在猜測仍在閉關的西門吹雪是否有難言之隱。
宋叔一愣:“時至今日,我仍不讚同小姐嫁給西門莊主。”
他身受遠房兄長大恩,一家老小依靠宋氏酒坊糊口,須得知恩圖報,儘管自己育有親子,心裡也還是把宋玉紅當做自己的女兒。作為長輩,他怎麼會願意宋玉紅嫁給一個江湖劍客?哪怕這劍客家產豐厚,劍術高絕,仍不是宋叔心中理想的姑爺人選。
“但是小姐待他,全心全意。我看著她長大,從未見她待誰如此珍重。”
甚至拋棄了女兒家的矜持,灌醉了自己,紅著臉為自己提親,問那個人願不願意娶她。
為宋家操勞了大半輩子的掌櫃深深歎息,萬般無奈的語氣裡是長輩不欲人知的縱容:“我不忍心小姐一腔情意付諸東流,也不願相信她一心戀慕的人,會是一個不負責任,冷血無情的混蛋。”
陸小鳳:“……”不負責任不至於,冷血無情倒可能。
——他倒是毫不懷疑,問題是出在西門吹雪身上。
作為這對正鬨分手的未婚夫妻共同的朋友,陸大俠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江湖的腥風血雨都沒讓他退後半步,卻得為了挽回彆人的感情而左右為難,裡外不是人。
陸小鳳:鬨彆扭也要考慮一下彆人的感受啊!我夾在中間到底是勸分還是勸和,你倆到底想分還是想和,還能不能給個準信了?!
陸·夾心燒餅·小鳳端著百兩現銀,快要被肩上承擔的重任壓彎了腰,再高的輕功也拯救不了他沉重的腳步。
“宋坊主啊……”
他推開客房的門,一手還拿著從院子裡撿回來的繡鞋:“咱好歹先把鞋穿上?話說回來,你到底是怎麼摔的跤?為什麼鞋子會掛在院中老樹的樹杈上?”
宋坊主蹲在貔貅幼崽麵前,保持著為她擦臉的動作,手卻停在那裡,良久不動,仿佛突然凝成了雕像。
陸小鳳目光一暗,視線在那孩子和宋玉紅之間飛快地打了個來回,繡鞋隨手一放,伸手架住宋坊主的手肘,一個施力就將她托扶起來。
“怎麼了?”
他的聲音陡然低沉,不經意般帶著宋玉紅後退兩步,自己站在了她與那孩子中間。
宋坊主眼底空茫,被他扶起來才突然驚醒似的,她“啊”了一聲,半晌道:“隻是在猜測這孩子的來曆,想得入了神。”
【隻是發現全世界都不記得我離婚了,從“被野男人變相逼走的下堂妻”變成了“因為另一個野男人正在鬨分手的未婚妻”,婚姻史一鍵清空,有點驚喜,有點意外。】
心裡默默補完了沒說出口的話,尹清和的心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平靜。
不枉她特意開掛去偷聽。
本來隻是想試試,能不能從陸小鳳和宋叔的交談裡找到什麼線索,弄清楚她所處的時間點到底是怎麼個狀況,為什麼和她記憶裡宋玉紅的二十歲出現了偏差……
現在確定了,沒有偏差。
——和離變退婚,和前夫比劍的野男人從南海白雲城葉孤城變成了昆侖惡人穀燕南天,鬨分手就鬨分手吧,還擅自給她加了一場深夜落跑傷心欲絕的雨戲。
這是偏差?
不,這他媽叫脫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