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涇河水神從此無恙,萬年長樂。
元正有些訝異地看著自家小姐,神情卻很快鎮定下來,跟著一起行禮。
貔貅都見過養過了,再說什麼不信仙鬼之說,那就是自欺欺人了。此刻他就正在心裡默念著。若當真神佛在上,求天意眷顧他麵前的這個人,願她一生順遂,康健平安。
——願將來縱然分彆,終有一日,有幸再見。
少年彎折的腰身之下,有未曾說出口的虔誠願望。
宋坊主卻像是沒有察覺似的,自顧自地行禮道謝,凝目遠望了一會兒,又自顧自地回身一笑:“走吧,咱們也回去吃飯。”
元正一如既往地側身讓她先行,自己跟在後麵。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見,風波不興的涇河之上,有一道虛幻的纖細身影注視著這條船。當看到宋坊主福身時,那張柔美的麵容上掠過一抹驚訝,卻又很快抿唇而笑,學著她的姿勢還了個同樣的禮。
“多謝。”
因受傷而無法遠離涇河的水神目光柔和,她看著自己女兒的救命恩人,明知對方看不見也聽不見,依然輕聲道:“也願你一帆風順,無險無難。”
——願陝中宋氏從此水路暢通,所行之處,凡我水族皆以禮相待。
四海敖氏從來一言九鼎。
此後千百年,宋氏酒坊經曆代傳承,紅底火紋旗已懸遍四海九州,商船亦走遍天下水路。任憑它是汪洋大海還是河流湖泊,便是再湍急澎湃,也沒有讓宋氏折損過一個人。
“你家的船上,全都帶著敖氏真龍的印記。”
曾有酒坊後人意外與一水族交好,閒談時說起此事,見那一任的坊主滿麵不解,反倒更加不敢置信:“你竟不知嗎?但凡是押送你們家的貨,哪怕不是用你們自家的船,也會臨時被烙上一個印記。”
時任坊主小心求證:“烙上了會怎麼樣?”
“自然是了不得。”
水族簡單易懂地解釋道:“這個印記,便相當於你們凡間的免死金牌。免死明白吧?意思是告知所有水族,你們酒坊上頭有人,是敖氏真龍罩著的。”
——除非宋氏自己為非作歹,四海水路皆可任其行走,不得加害,不得阻擋。
這是敖氏真龍的謝禮。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了。
現在這滿打滿算一整船的人,除了宋坊主以外,沒有一個知道自己拿到了求之尚且不得的加持。而唯一的知情人,一邊頭也不回地往艙室走,一邊在心裡默默歎氣。
某種意義上,五姐姐這個性格也是很要命了啊。
千年苦工就是太了解敖清的性格,想著這麼多天都沒見她帶著柳琢上門,最大的可能就是龍珠尚未修複,又被柳毅那廝好一頓折騰,她必須要借涇河的水脈之力抓緊療傷,而一旦離得遠了,僅剩的那點法力很難讓她保持沒有破綻的人身。
想當然爾,端莊的水神不可能像自己的女兒一樣,頂著一雙角或者一條尾巴過來與凡人會麵。
同理,敖清也不可能把這件事就放在一邊不管了,感知到宋坊主的船即將離開涇河流域,就算真身還留在龍宮休養,她也還是放出了元神,趕來送上一份謝禮。
“……隨手就給我上個buff可還行……”
在艙室就發覺敖清到了,千年苦工隻好跑出來演上這麼一出,本來是想讓她安心,結果卻撈了個增益光環回來,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擺出什麼表情才好。
宋坊主咬著饅頭,隻覺她五姐姐經曆這麼多糟心的破事,還能這般溫柔入骨,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了……
不過,溫柔入骨的水神加持確實很給力。
——一艘人手不足的商船,愣是沒拖延多少進度,中途轉了車馬,等抵達塞北的時候,竟然隻比去年九月那一趟晚了五天。
看著熟悉的萬梅山莊的大門,撩開車簾的宋坊主麵上表情不動。
倒是急忙迎出來的兩個門房看看這輛眼生的馬車,又看看守在馬車旁的仆從和侍女,神情很是無所適從。
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一句“夫人回來了”還沒壯著膽子說出口,卻見元正突然上前一步,將一物雙手捧給了他,有禮道:“煩請通報,宋氏酒坊坊主宋玉紅前來拜會西門莊主,望莊主撥冗一見。”
門房習慣性地也雙手接過,等手中摸到了實物,眼中看清了那端正的“拜帖”二字,也算見過世麵的門房當即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