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去給三公主上過香,磕過頭。
河蚌至今記得,那時她剛化形不久,海夜叉不知為何匆匆帶著她搬離舊村落。途中經過一座靈氣格外清正的山,香客絡繹不絕,海夜叉便輕聲告訴她,此處應有神君廟宇,他們這樣的無名水族要謹言慎行,不要多做停留。
萬事不懂的小妖隻是點頭。
正當他們準備迅速遠離時,卻偶然聽見擦肩而過的路人說起,山上供奉的是西海龍女娘娘,靈驗得不得了,今早還有人看見山頂瑞光如雲,一下子便引來大批香客參拜……
河蚌一愣,卻很快驚喜不已:“是三公主!是三公主對不對?”
她記性不佳,卻把敖灼的事記得很牢,甚至能想起敖灼是西海一脈的獨女。
河蚌高興得快要蹦起來,眼巴巴望著山頂的方向,忍不住央求道:“我能去看看麼?”
她一向很聽海夜叉的話,難得露出這種切切哀求的樣子,海夜叉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
——若真是三公主的廟宇,即便河蚌不說,他也是要領著她上去叩拜的,絕不可能過山門而不入。
那是河蚌第一次看見紅衣灼灼的龍女。
她跪在蒲團上,目光穿過飄飄如雲的香火煙氣,仰視著手持長劍遙不可及的神像,靈台似是一片空明,生不出絲毫畏懼與陌生,也沒想過求什麼心願。
河蚌隻是想著,換下海牢裡那身清寒淒冷的白衣,原來,三公主是這個模樣的啊。
就像是……
“火雲滿山凝未開,飛鳥千裡不敢來。”
如同要代替彼時搜腸刮肚無所得的小妖,尚且年幼的李家二公子看著房中的龍女像,突然輕聲吟誦了這一句。
這讓河蚌又是一愣。
她看著李尋歡從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看著他金榜題名,看著他文成武就,看著他先後送走了父母兄長,偌大宅邸煢煢孑立。
看著已然長身玉立的小李探花躬身三拜,為龍女像上了最後三炷香。
“若你當真有靈,還請看顧林家表妹。”
他許了這樣一個願望。
小妖呆呆地看了李尋歡許久,半晌不能言,可當他背向故園而去時,馬鞍下麵卻藏起了一隻河蚌。
李尋歡沒有發現。
他千裡絕塵直奔南疆而去,那裡溫暖潮濕,蠱毒盛行,而他素未謀麵的姨丈卻是南疆魔教分鹿門的門主,因屠殺成性引致正道合圍。李尋歡收到消息的時候,他的姨母已然喪命,分鹿門情勢危殆,林家詩音表妹隻怕也是危在旦夕。
想起母親臨終前殷殷囑托的目光,小李飛刀目光沉靜。
——他心知這一去便是九死一生,即便活下來,隻怕白道也再沒有他的立錐之地。
可那又如何?
他又有何懼?
“滿口仁義,行事卻齷齪不堪,自稱正道的莫非都是你們這樣的衣冠禽·獸?”
銀冠束發的姑娘眉梢輕挑,她分明也是小小年紀,麵對浩蕩圍攻卻沒有半點退縮,隻是把形容狼狽的林詩音擋在身後,行動間她腳腕上的銀鈴微動,悅耳如同隨風飄送的陌上小調,衣角上的蝴蝶花應和而舞。
隻聽她冷笑道:“那你們倒是披得一張好人皮。”
“此人乃是魔教之女,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
有人受不住這般直麵挑釁,當即怒喝道:“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黃毛丫頭?莫非也是林家餘孽?”
“那你可猜錯了。”
小姑娘莞爾一笑:“我可不姓林。你記住了,我姓沈,叫沈素。”
她眉眼輕抬,眼底似有暗器般的默然冷冽,卻又有層疊芳馥的豔色瞬息而綻。
“是今日要取你性命的人。”
突然遙遙一聲馬嘶。
將將奔赴千裡而至的小李探花忽而勒緊了馬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