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說……”她才抬起手臂,小丫鬟已經忙不迭地往前一湊,任由宋坊主微涼的手指拂過她的眼下,“眼圈黑成這樣,你這是在灶間奮戰多久了?”
或者該問,她是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了?
宋坊主的聲音低下去,指尖的力度卻放得更輕,仿佛麵帶憔悴的小丫鬟才是先前重傷的那個人。
“我喝了湯,你就什麼也不要管了,趕快去睡一覺。”
桑落捧著湯碗的手一緊。
可趕在宋坊主發覺不對前,她已經恢複如常,隻笑著看向自家小姐,把湯勺送到她唇邊:“好好好,都聽你的。”
傷患無奈一笑。
這般軟磨硬泡的,她就又被喂下一碗湯。可小丫鬟臨出房門的時候,還在念叨著:“小姐瘦了許多,且還有的補呢。”
“……”
宋坊主認真思考起來,如果她現在就滿血複活,不被楊戩和敖玉抓住馬腳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是能讓她安生養傷的時候嗎?
這特麼當然不是啊!
千年苦工抬頭望房頂。
現在的情況就很沒道理可講。
按理來說,這好端端的塞北退婚之旅,不是隻要吃吃玩玩逛逛,順道和西門吹雪虐戀情深一把就行了麼?
怎麼就能高·潮·迭起到這種地步,該來的,不該來的,短短時日裡一起來了個遍,堪稱目不暇接。
到現在,前夫不前夫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管他是顯聖真君還是西門劍神,都暫且被千年苦工拋諸腦後,當務之急隻有兩件事。
第一,怎麼想辦法留下掌珠。
她不能把它交給任何人。
正如真君和敖玉想用掌珠為敖灼聚魂一樣,沒有人比千年苦工更清楚這柄劍有多重要——敖灼的那顆龍珠已經完全融入她真正的魂體,而這柄劍卻與龍珠息息相關。
敖玉且先不提,昆侖玉虛宮立世萬年,所藏典籍、功法與秘寶皆是浩如煙海。看顯聖真君那樣子,還不知道要執著到什麼時候,他既然能立三十三座龍女廟替敖灼積攢功德,未必就不能試儘師門,尋遍六道,求一個重塑龍珠的辦法。
但凡讓他找到一點頭緒,屆時,無論掌珠流落何處,恐怕都能被他尋得。
千年苦工完全不懷疑,真到了那一步,隻要她還沒有脫離這個次元,楊戩就有辦法讓她現出龍身。
退一萬步說,哪怕四海敖氏和真君神殿都束手無策了,但掌珠封禁已破,又消儘魔氣,恢複如初,作為敖灼的本命法器,它根本就不可能離開她!
這柄劍對她影響不小,尤其是同在一個次元的情況下,如果真落到敖灼的舊相識手中,某種意義上,就相當於抓住了西海小魔頭的龍尾!
麻噠!
當時掌珠在酒窖裡突然複原,就差點活躍得壓製不住。要不是千年苦工急中生智,想出假借掌珠和河蚌靈力的辦法,隻怕一早就要被那兩個神仙識破了!
——要知道,以棲光當時的狀況,哪還有什麼血氣能灌·輸給她?她又怎麼可能接受那個小家夥的血氣?
還不是千年苦工當機立斷動用魂體,自己對自己下手,借一點縛妖陣中屬於棲光的妖氣,加上掌珠劍氣,把自己控製不住外泄的真龍氣息拚拚又湊湊,這才勉強糊弄過去。
至少暫時瞞過了敖玉和楊戩,沒有讓他們懷疑得太過。
連顯聖真君這樣的人物都被騙過去了。
偏偏是那個法力低微的棲光一眼就認準了她,問都不問一句,隻要知道回來的是“三公主”,她竟然就心滿意足了。
“……”
宋坊主眼睫低垂。
棲光受她一曲送歸,魂魄上帶著“敖灼”的靈力。
倘若意安還沒有被趕下台,也還沒有老眼昏花,想必還能認得出來。雖然他和敖灼一見麵就沒好氣,但到底算得上是交情不淺,意安見了,自然就能知道這孩子和西海的關係不一般,也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交給意安,她沒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千年苦工麵色不變,收回有些跑偏的思緒。
現在的關鍵是掌珠。
那兩個神仙雖然沒有說,但他們想什麼,她還能不知道嗎?“宋玉紅”這個新主一世為人,至多不過百載,敖玉如今的耐性也不同以往了,隻怕真能等到她“壽終正寢”的那一天,把掌珠接回去。
——但老子這次必須要把命劍收進魂體,從此以後再不分離的啊!
她實在不願想象,如果這次“宋玉紅”也是未滿三十即身亡,到時候,一幫子“敖灼”的親朋舊故跑過來,卻發現掌珠和她的魂魄一起不翼而飛了,該是多天崩地裂的場麵。
搞不好真能一擁而上,拆了意安那賊子的鬼王殿?
……完了,這麼一想,還突然有點小雀躍是怎麼回事?
千年苦工默默抱住了自己的腦袋,覺得這件事就是個無解的死結。
那就暫且放一放。
第二件讓她頭疼不已的事,就是……
“小姐。”
主屋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不長不短,乾脆三下——宋氏本家裡,隻有一個人過來見她的時候習慣這麼敲門。
果然,元正比往常沙啞些的聲音緊跟著想起:“西門莊主前來拜訪。”
……行吧。
宋坊主慢慢抬起頭,那一瞬間,她的目光仿佛都在發飄。
——怎麼讓身邊人相信她不會一吹就倒,也不會嘎嘣就死,真的還挺活蹦亂跳,所以就不要再擔心了?
這第二件事,好像比第一件更急。
千年苦工扒拉扒拉頭發,暗自深呼吸過一輪。
趕在元正聽不見她的回答,眉頭就要皺得更緊之前,屋子裡傳來宋坊主平穩的聲音:“請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