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再次沉默。
他無法對一個目視光明，處事坦蕩的人說出，小醜是精神病，無法被判刑的話。
太打擊人的信心，也太讓人絕望了。
騎士耐心等待四五秒後，“是事關機密，不可以說嗎？”
“對客人不說話是很不禮貌的，布魯斯老爺。”阿爾弗雷德走過來，微微欠身，“客人，小醜是精神病人，他的歸宿是阿卡姆精神病院。”
精神病……類似於接受惡魔低語的瘋子？關進病院，就是關起來？連監獄都不是，而是治病的醫院？
切斯特對於這個處置結果很有異議。他的時代對於聆聽惡魔誘惑的瘋子的懲罰，有火刑，被教會關起來動刑，送去當守夜人——不過，小醜應該沒那資格。
“他殺過人，擾亂過秩序。”騎士盔甲上盛開的梅點仿佛是種諷刺，“為什麼不判死刑？”
布魯斯：“因為法律規定精神病人不負刑事責任。”
騎士固執地問：“難道沒有辦法改掉嗎？”
“有。改憲。”布魯斯平靜地說，“如果最高法庭同意精神病人殺人犯法合憲，或是啟用冰封監獄合憲，就可以讓小醜付出代價。”
看出來切斯特想要問什麼，布魯斯搖搖頭：“做不到。”
“因為把持哥譚的資本，不允許布魯斯·韋恩影響□□。”
“為什麼不允許？”
布魯斯不覺得騎士的“十萬個為什麼”很煩，他更多的是感覺自己的心又一次被剖開，血淋淋地直麵他深愛的，卻無法否認其藏汙納垢的城市。
男人聲音有些乾澀：“因為他們的產業九成是涉黑的，利益相關，如果我有能力做到影響最高法庭，那麼，今天是精神病人可以冰封起來，明天是不是隻要確定黑幫人員被捕後，任何理由都無法將他們帶離監獄？或者推行其他的，打擊到他們產業的法律？”
米斯蒂懂了。
和蝙蝠俠為敵的，不是反派，自始自終都是他深愛的城市。
不是那些大家族聯手把控哥譚，他也不至於每次抓到罪犯，隻可以選擇關起來。對方逃出來後，辛苦地再抓回去。周而複始。
不要說蝙蝠俠殺掉罪犯，一勞永逸，憑心問，你自己願意殺人嗎？你不願意的事，要蝙蝠俠去做？蝙蝠俠又不欠你。
騎士忽然抬手，布魯斯明麵上還是那麼懶散，實則睡衣下的肌肉早已緊繃。騎士托住頭盔底部，在布魯斯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將其摘除。他湛藍的眼睛飽飽地吸足天空的澄澈：“我是普通人，我的脖子與常人並無不同，被扭斷仍然會死，我交給他我的弱點，這樣，能幫我聯係蝙蝠俠嗎？”
布魯斯：“……你為什麼非要見蝙蝠俠？”
騎士閉了閉眼，“小醜從我麵前帶走一個生命，我無法原諒他。然而，你們的法律，並不會懲戒他，不是嗎？”
傑森臉色難看起來：“你是說米歇爾那家夥，死……”
“不是她。”米斯蒂修改自己之前的想法。要是人死於非命，她仍想著用米歇爾代替對方的身份，那她還是人嗎？“小醜沒有找到米歇爾，用的是另外的女孩子假冒她——那位女士的心臟，被他植入可以爆炸的東西。我親眼看到她炸成煙花。”
傑森感覺自己特彆卑劣，聽到騎士的講述，竟是慶幸死的不是米歇爾。
蝙蝠俠同樣不可否認，聽到這個消息，他腦海裡第一個念頭，也是慶幸女孩的平安。然後才開始猜測小醜是不是拿到“泥臉”的血液，搞出來什麼功效是模擬目標物體外表的試劑注入人體，所以人臉識彆無法辨出那人不是米歇爾？
……如果是這樣，他之後要針對這個，多做些準備了。
米斯蒂：“既然律法不能審判小醜，蝙蝠俠又不允許我殺他，那麼，或許蝙蝠俠願意聽聽我不成熟的想法——關於遏製小醜不再作惡。”
蝙蝠俠表示，如果切斯特確實如他所說，脖子非常脆弱，他不介意見見他。
所以，他們在布魯斯·韋恩的房間裡見麵了。
米斯蒂：“……”我感覺還是有點方，其實，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確實有她不太會接受的關係的吧？
米斯蒂用眼角餘光瞥樓下院子裡，似乎是躺躺椅上曬太陽的哥譚甜心，再看看麵前穿暗黑色戰甲的蝙蝠俠，滿腹疑問藏到心底。
“蝙蝠俠。”騎士的坐姿仍是青鬆，挺且直，縱然目睹生命的消逝，他的眼裡也沒有陰霾，“我有兩樣寶物。冰霜之息和森之鏡。前者是冰川之主的吐息，我可以用它來冰凍住整座瘋人院。”
像這樣的特殊飾品，有且僅有一件，不受三十分鐘消失的限製，但是，被破壞或者使用後就沒有了，不像獅鷲那樣，被銷毀後能回到衣櫥裡，等倒計時結束繼續投入使用。
蝙蝠俠拒絕：“瘋人院裡，不僅僅有罪犯，還有正常的，希望被治愈的病人。”
“好，那說說森之鏡。”米斯蒂從衣櫥裡取出閃動翡翠光澤的落地鏡，有紅天鵝絨綢緞遮蓋，“它來自精靈之森，是精靈們的秘寶。精靈為和我的王國建立友好交流，將它送給國王陛下。後來陛下把它賜與我。”
蝙蝠俠靜靜聽著，腦海裡的資料庫不停地刷新。
精靈？王國？隻從些許字眼，蝙蝠俠就感覺自己窺視到一個隱秘卻又龐大的世界。
“它能為任何注視鏡麵的生物構造幻境，你放到小醜麵前，掀開布，便會讓他墜入幻境，無法清醒。”
“小心，不要打碎它。”
蝙蝠俠的護目鏡後邊，鈷藍的眼眸對於切斯特流露出不動聲色的警惕。“我能試試？”
“是的。”切斯特平靜地回答。
*
布魯斯·韋恩覺得，現在的一切好像是在做夢。
他守護哥譚到五十歲，身體機能已經下降，將蝙蝠俠披風交給迪克之後，有一個政治改革建立的聯合政府組織邀請他去競選議員，他去了。
當蝙蝠俠成為議員，所有一切關於他推動政策後損壞哥譚黑幫利益行為所遭受的暗殺，宛若42℃的高熱氣溫遇到空調室，無法影響人體分毫。
哥譚變得越來越好，連戈登警長也退休了，在緬因州的奧甘奎特市的家裡，撰寫回憶錄。
企鵝人在南極洲和科考遠征隊一起研究帝企鵝。
小醜和雙麵人接受精神治療，情況非常不錯，很多年沒有再試圖逃走。
謎語人失蹤了，留下的最後一道謎語，一直沒有人能解開。
神諭重新從輪椅上站起，恢複她蝙蝠少女的身份，和傑森統領著兩支團隊，不分晝夜的巡邏保護哥譚。往往黑幫才剛接頭，沒來得及進行非法活動，兩位渾身充斥活力的年輕人便帶領他們的團隊從天而降，讓黑幫無法賺錢，久而久之，黑幫隻能無奈選擇從事其他工作。
哥譚的犯罪率，達到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零。
布魯斯難得換上他許久未碰的蝙蝠戰甲，坐在高高的滴水獸上，俯視沒再有宵禁的哥譚。
夜很黑，他的城市卻燈火通明，地上不見絲毫血腥，有一對夫妻帶著他們的兒子從電影院裡走出來，每人手裡都捧著熱氣騰騰的熱可可，高興地討論著電影回家。
這回，不會再有搶劫犯突然從巷子裡躥出來。
他看到一隻漂亮的小橘貓，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細細地啃著垃圾堆裡的魚骨頭，嗚咽聲又嬌又軟。
布魯斯跳下去，把小貓藏進披風裡，清洗乾淨後，帶回家放到枕頭邊，用紅綢緞在它脖子上係了個領結，在它身下壓了張小賀卡。
“禮物。”
布魯斯脫下披風藏好，從枕頭上拈起長長的銀灰色發絲。身後，氤氳水霧的浴室裡，嘩啦啦的洗澡聲中，播放著活潑的搖滾樂。
*
很好，米斯蒂總算知道，蝙蝠俠為什麼要在不信任切斯特的情況下，選擇以身試險了。
雖然最大的原因是他怕小醜破解掉森之鏡，而如果連他的精神都無法從中突破，那麼，小醜也不能。
而蝙蝠俠放心去的原因，是他給自己催眠了第二人格。
你能想象到嗎？蝙蝠俠居然為了防備精神控製，給自己弄出來個有理性思維的第二人格！
真不愧是你，蝙蝠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