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得他說送東翁女公子上京,這等人居然還有東翁,難道是某個官宦幕友?
大周沿襲明製,尤其是周太祖一族商賈出身,所以對讀書人更看重,從立朝開始便新開科舉。
縣試府試鄉試會試殿試,基本上是和前明一脈相承,縣試府試為資格試,過了府試基本上就是秀才,確定了讀書人身份,但卻仍然和做官無緣。
鄉試最為激烈,過了鄉試便是舉人,確立做官資格,一般說來隻要稍微磨一磨資曆,基本上都能做官了。
一旦過了會試,那就真的是魚躍龍門截然不同了,哪怕是最落魄的,都能弄個七品知縣一當,至於說能不能留京進翰林或者搏一把庶吉士,那就要看機緣和人脈了。
大周慣例,非翰林不能入閣,也就是說未曾在翰林院打磨過的,便是無緣進入大周朝最核心的內閣任職,哪怕能任六部或者督撫,但要跨入內閣學士,卻是不能。
馮紫英憑借著這具身體遺留下來的在國子監浸淫下來的感覺,覺察到這位賈雨村恐怕不是一般的童生秀才那麼簡單,最起碼都應該過了鄉試的舉人,這從對方流露出來那種不卑不亢氣勢就能感覺得出來,哪怕是這等危難光景,居然也能保持著一番風範,不簡單。
“看來賈先生還是讀書人哪。”馮紫英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
賈雨村也是一愣,雖然知道這少年當時此宅主人,但畢竟是不過十一二歲的稚氣少年,這等情形下,顯然當是這一位氣勢生猛的壯年男子做主才對,沒想到卻是這少年先行接話了。
“不敢,的確讀過幾年書,不過半生顛沛流離,不提也罷。”賈雨村不願意提及自己以前過往,實在是有些羞於提起,進士出身居然為官一年便被罷免,也破了該科同年中的記錄。
“那如何證明你們不是亂匪一黨?”馮紫英卻沒有輕易放過對方,起碼也要摸摸對方的底。
賈雨村也沒有想到對方小小年紀卻是若此咄咄逼人,楞了一下,才緩緩道:“今日城中匪亂小哥也應該有所知曉才對,我若是亂匪內應,豈會帶著一老一少兩個婦道人家?而且小哥怕是也能聽得出來在下口音,吾觀今日城內賊匪皆為魯地口音,賊匪再是愚笨,亦不可能選在下這等江南口音且帶著一老一少者來充當內應吧?”
其實馮紫英也從未想過這三人是亂匪內應,他隻是下意識的想要多了解一下對方的底細。
隻是這廝倒也是巧舌如簧,把自己瓜葛洗得乾乾淨淨,卻又讓自己不好深問其來曆。
“那你們二位呢?”馮紫英轉頭向另外二人。
“我等二人係金陵人士,臨清為北地商貿口岸,本欲考察一番,但剛來幾天就遇上這等事情,我們暫居碧霞宮胡同的彙福樓,今日本打算到果子巷和馬市街了解一下行情,沒想到……”
那名自稱叫薛峻的中年男子氣度也很雍容淡定,隻是缺少一些書卷氣,給馮紫英的感覺更像是久曆商場的人物。
這二人一看就是一主一仆的搭配,自稱是金陵商人,但在臨清的南直隸商人中金陵商人還排不上,徽商和洞庭商幫才是其中翹楚。
徽商不用說,自然是來自徽州府的,而洞庭商幫可不是來自湖廣洞庭湖,而是來自太湖洞庭山,尤其是洞庭東山人稠地窄,東山人南北轉轂,四處設肆,有“鑽天洞庭”的美譽。
一時間吃不準對方所言是否屬實,雖然也基本能確定對方應該不應該和賊匪有瓜葛,但不了解對方底細,始終難以釋懷。
他總感覺這個薛姓商人氣概還是不同於等閒商賈,雖說可能和亂匪無關,但應該是有些來曆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