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巷是臨清城最負盛名的綢緞一條街,來自金陵和蘇杭兩地的絲綢買賣都雲集在這條街上。
馮紫英初來時也曾經買了五匹織金妝花緞,足足花去四十金,也是為了回京孝敬父母。
這問話不能說明什麼,但起碼能證明對方沒撒謊。
如果說這些小細節上都撒謊,那隻能說明此人肯定有問題。
沒撒謊不能說對方沒問題,但撒謊則肯定有問題。
“佑叔,我這沒事兒了。”馮紫英不再多問,徑直道。
“那鏗哥兒,這幾人如何安頓?”若是往日,馮佑便直接安排了,但今日,他覺得時候應該征求一下鏗哥兒的意見。
“佑叔打算如何做?”馮紫英略作思索,“這城中匪亂,何時能休?”
馮佑搖頭,“鏗哥兒,這卻不知,但我以為不易,衛軍不在,光是巡檢司那幫人怕是城門都不敢出的,況且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折騰出這麼大一場亂子來?”
馮紫英觀察到薛姓商人欲言又止,便目視對方:“薛先生可是知曉?”
“呃,略知一二。”薛姓男子倒也沒有遮掩,“這幾日裡我本來就在城中走動,聽聞宮中稅監意欲再加一成雜稅,為年底太後賀壽,原本自常公公來臨清這幾年裡,榷稅日增,來往生意蕭條,城中機工和城外磚工生計難以為繼,便是怨氣甚大,未曾想到現在又要再加雜稅,不少機房和窯場便隻有關門,直接影響到無數人生計,所以……”
臨清並非單純的水旱碼頭,本地亦是特產著稱,臨清北花(棉花)和臨清貢磚便是最大的兩大貨物。
自前明以來,冀魯豫交彙之地的棉花種植便是日益興盛,棉紡業也有所發展,但卻不及江南鬆江,所以棉布北運,北花南輸便成慣例。
而臨清貢磚自前明便是京城宮城首選,但隨著大周立朝,臨清貢磚日益出名,與蘇州燒製的金磚齊名,規模越發龐大。
沿運河一線,從自南邊的戴家灣到北麵的王家淺一路窯場不計其數,窯戶(窯主)極盛時期多達兩三百戶,而以燒製貢磚為生者不下數萬人。
“蘇州金磚”和“臨清青磚”成為皇室貢品,金磚墁地和青磚砌牆更成為皇家宮殿和陵寢用磚的慣例。
臨清青磚固然是京城宮廷禦用大戶,但是一樣也為京城和其他地區的豪門望族們燒製青磚,每年輸往運河沿線各地的青磚也為臨清鈔關帶來豐厚的收入。
可以說一旦棉花和貢磚生意受到影響,不僅僅是商人們怒火中燒,包括棉田田主和農戶,窯場場主和窯工,碼頭上的力夫,沿線的船主,都受到了極大影響。
聽得薛姓商人這麼一說,馮紫英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如果隻是商人們因為生意受到影響,那也罷了,好歹他們也能忍受,但像是農戶和窯工、力夫這些一家人全靠力氣養活一家人的,那就真的是把他們往死裡逼了。
真要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再有一些彆有用心者從中煽動,隻怕就真的難以控製了。
“若是這樣,這場禍亂怕是難得收尾啊。”馮紫英遲疑了一下,“佑叔,要不就讓他們現在外院屋裡歇著,不得喧嘩出聲,隻是……”
馮佑也不多言,指揮福伯安排這些人找房間安頓,這才和馮紫英道:“鏗哥兒,隻怕這場禍亂一時半刻還真收拾不了,而且我擔心一旦城外亂民進來,隻怕還要更亂,到時候被這些亂民窺破了虛實,隻怕咱們這裡也難以幸免,我打算出去看一看虛實,順帶找一找能否出城的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