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馮紫英的一番話更像是一下子撥開了一直半隱半現籠罩在自己麵前的那層薄紗。
齊永泰認為皇上其實已經覺察到了很多東西,但是處於這種特定的情形下,他不可能做太多。
看起來隻對李三才予以了晉升,但實際上就是從右僉都禦史升為右副都禦史,兼任了河道總督,而河道總督實則是早就議定了的事情,便是沒有這次山東民變之事,也會讓他兼任。
唯有這個右副都禦史算是對其表現的認可。
可是對喬應甲這個“功臣”卻沒有動靜,現在看來,這也是皇上有意在淡化這方麵的影響,避免引來無謂的猜測,可是對馮紫英的高度讚譽就更意味深長了。
這家夥是武勳之後,誰都知道武勳是太上皇的基本盤,而他的表現朝廷無論怎麼讚許嘉譽都不代表什麼。
但現在這一位卻又來青檀書院來讀書了,這又能讓人浮想聯翩。
總而言之,這個家夥現在居然成了一個極其獨特的存在,這家夥任何一個動作,都能引來各方的仔細揣摩。
想通了這一點,齊永泰也不得不佩服自己這個同科將馮紫英推薦到青檀書院來是極其高明的一手。
微微點頭,齊永泰目光裡雖然頗有欣賞之意,但是他也知道此子來到青檀書院就是一柄雙刃劍。
現在看起來還沒什麼,但是齊永泰相信已經有很多人在關注著此子的青檀書院讀書之行,未來此子在青檀書院的點滴恐怕都會傳遞到各方。
隻不過齊永泰從來就不是畏懼這些的性格,既然來當了這個青檀書院的山長,他早就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思想準備。
“那以你山東之行的這一趟所見所聞,可曾感覺到咱們大周的這些弊病?”齊永泰語氣更見犀利,目光如炬,直視對方。
他還要考驗一下此子的膽魄,這份膽魄可不是簡單的憑著武勇搏一把的膽魄,而是要考驗其在政治洞察力背後的政治膽魄。
這個問題問得刁鑽而又厲害,讓馮紫英有些不好回答。
若說沒什麼發現,隻怕會讓齊永泰有些失望,會覺得自己膽怯,若說有發現,隻怕齊永泰還會更進一步提更多的要求,而一旦在書院裡傳開,也會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馮紫英可從未指望過青檀書院就會是一潭靜水,水麵或許看似安靜,但是水下恐怕一樣隱藏著太多的波瀾。
思考了一下,馮紫英也知道這個問題無從回避,但如何回答才能達到最佳效果,他需要斟酌一番。
“山長,我想這個問題其實不算問題,哪個地方敢說它沒有半點毛病問題?而且很多問題也絕非某一人某一任官員造成的,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造成這些問題的因素也很多,……”
馮紫英不敢說深了,再說下去就隻用唯物辯證法的兩方麵來闡述了,那估計齊永泰就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某個政治對手彆有用心,專門派來講這番話了。
沒有那個十二歲的人可以對政治上達到這樣的真知灼見,雖然對於學過政治經濟學的馮紫英來說,很多道理在後世其實都是再尋常不過了,但放在現在,那就是振聾發聵的驚天之論。
但齊永泰對這番話卻不滿意,太過於含糊其辭,模棱兩可。
如果是一個老官油子這麼說,沒問題,怎麼這家夥才十二三歲也學到了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