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沒什麼意思,爹一樣看不懂這裡邊的情形,爹估計王子騰他自己現在都是左右為難,進退維穀,甚至他自己都完全看不清楚形勢走向,摸不準脈絡紋理,所以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太上皇的話他必須得聽,但皇上的話他也不能違背,武勳們的意見他也得考慮,所以他也難。”馮唐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估計他現在也是焦頭爛額,但是他卻沒有退路。”
馮紫英明白過來了,現在是大家都看不清形勢,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都在相互比劃掂量,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才會形成這種混沌僵局。
唯一有些按捺不住,或者說覺得彆無選擇的變數就是義忠親王了,但是太上皇、武勳集團會跟著他動麼?
也許會,也許不會,也許某件事情上會,也許某些事情上就不會。
“那爹,王子騰不讓你去榆林鎮,究竟是太上皇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或者他意欲何為?”馮紫英直入主題。
“太上皇什麼時候記得起我馮唐?你大伯戰死呼倫塞,你二伯病死大同城牆頭上,他也沒有記起過,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見的多了,也就心安理得了。”馮唐冷笑一聲,“王子騰也好,太上皇也好,我看怕是覺得京營節度使位置不穩,他們想要提前安排了。”
“提前安排?”太複雜了,馮紫英真的對大周軍製不太懂。
“簡單說,京營節度使會同兵部文官掌管整個京營三大營——五軍營、神樞營、神機營,王子騰作為京營節度使統管三大營,其中五軍營兵力最強,下設大將一人,副將二人,參將四人,遊擊四人,大將親領兵一萬人,副將領兵七千,參將領兵六千,遊擊領兵三千,但各不相屬,隻是在緊急情況下可由節度使授權大將臨時負責整個營兵,神樞神機二營情況相似,但兵力隻有四萬人,也不及五軍營精銳,但不設大將。”
馮唐簡單介紹了一下京營兵製,然後才道:“王子騰如果將來真的坐不穩這個位置,而京營節度使這個位置又不能爭取到一個他們信任的人,那這個五軍營大將就必須要爭取到,一旦危急情況下,大將獲得兵部或者皇上詔令便可臨時接管五軍營,……”
馮紫英立即反應過來,“王子騰想讓你擔任這個大將?那絕對不行!”
“爹不確定,但是有此可能,這個位置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坐的,爹大概算是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選之一吧。”馮唐歎了一口氣。
馮紫英凝神苦思,如果王子騰有這個想法,還真的有些危險,這身陷在這等五軍營中,弄不好就可能是直接要處於太上皇+義忠親王+武勳群體VS永隆帝的風口浪尖上,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下,是絕不能卷入這裡邊去的。
但先前老爹也說了,王子騰自己現在都沒有找準位置,都還沒看清楚形勢,還是有些猶疑不決,那麼這也許會是一個機會。
”爹,這件事情我來想辦法處理,我覺得還是要從王子騰這裡著手,你先前說他自己都還有些猶疑不決依據何在?”馮紫英要問清楚。
“他之前曾經和我提起過你的婚事,很關心,似乎有些希望賈家和我們馮家聯姻,但是後來又沒再提,所以我覺得他自己應該也是處於一種漫無頭緒的狀態下,……”馮唐努力回憶當時的情形,“但這純屬我的一種感覺,……”
馮紫英點點頭,有時候毫無理由的直覺往往就是最準確的,“行,那我要找個時間拜會一下王侍郎,也許能對他對我們馮家都有好處。”
馮唐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麼就鬆了一口氣,仿佛兒子這麼一說,這事兒就穩了。
這等感覺真的很奇怪,但是你卻不得不承認,事情往往都能按照兒子預設的方向發展。
“紫英,爹其實也不想走太遠,可留在這京城裡委實太危險,所以還是得去,爹打算過了二十五便啟程去山東,來回一個月,也就是二月末,應該差不多吧?”
看著架勢馮唐還是差不多已經把兵部其他方麵都弄得差不多了,蕭大亨那邊倒是簡單,反正他那個兵部尚書也已經是臨時性兼職了,牆頭草,倒是張景秋那邊如何打通的,馮紫英很好奇。
不過有些事情老爹顯然不太願意讓自己知曉太多,所以馮紫英也就不多問,他相信老爹這麼久來在自己一直不停的開導灌輸下,應該明白那些是碰不得的底線了。
“嗯,差不多,兒子估計能行。父親,總歸這留在京中是不如在京外的,去榆林也好,山西也好,也就是苦了點兒,但您不也是苦慣了的人麼?我覺著您在大同忙乎的時候,感覺氣色還要比在京城裡閒著好,沒準兒您就是一個忙碌命呢。”馮紫英笑著寬慰自家老爹。
“唔,你這麼說還真是,我都擔心自己成日裡現在這京城裡陪著一幫琢磨人心思的人乾熬會把我給熬出病來,你這麼一說我還覺得我真該早點兒走了。”
馮唐深以為然,這呆在京中,每日裡都要收到那麼一兩封帖子,不是這個要來拜會,就是那個的邀請,間或還有些來打抽豐的,這花銷也不小。
隻要自己一走,起碼這家裡就安生了,主人不在,也沒幾個不長眼的人還要來騷擾糾纏。
至於家中,看看紫英現在的表現,他毫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