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十多步之後,才發現自己身邊好像少了一個人,卻看見陳奇瑜站在原地癡癡不動,吃了一驚,馮紫英趕緊走了回去:“玉鉉,怎麼了?”
陳奇瑜這才從癡迷中驚醒過來,“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紫英,你是早就有此抱負宏願,難怪一入書院,便能有此創舉!這對仗,說得太好了!你是怎麼想出這對仗的?我覺得應該用在我們東園,作為東園學子的座右銘!”
馮紫英吃了一驚,一不小心裝了個逼,這句話是什麼時候的?
他有些記不清楚了,但肯定應該是明末時候東林書院的楹聯,但是現在好像沒聽說有什麼東林書院,而且曆史早已經改變,估計這楹聯應該沒有出來吧?
後麵那句話倒也罷了,那是範仲淹的名句,裝逼也不算個啥,但是前麵這句話對於讀書學子們來說,就太符合讀書意境了。
不得不說,有時候一句經典的詞句遠勝於你在其他方麵的卓越表現,這個時代就是這麼看重詩詞歌賦的逼格。
馮紫英發現陳奇瑜看自己的目光與先前截然不同了,崇拜、感悟、昂揚諸多味道混雜在一起的神色,然後反複吟誦著這句前世中一樣在網上用濫了的名句,如癡如醉。
這讓他忍不住有些後悔,也許自己還可以挖掘挖掘,看看還能記得起一些什麼名言絕句來不?
隻可惜那些個更流行的唐詩宋詞完全頂不上用了,而明代以後的經典詩句好像不多啊,起碼自己記憶中沒多少,這裝逼不是少了無數機會?
就在馮紫英扼腕歎息不已時,陳奇瑜終於慢慢從先前狂熱的興奮中平複下來。
此時的他已經對馮紫英再無任何芥蒂,變得格外坦然了。
無論如何,能夠寫出這一樣對仗句子,他自認為自己做不到,關鍵是這句對仗實在太符合青檀書院學子們的心境意境了,他相信即便是山長和掌院恐怕都要一樣擊掌讚歎,歎為觀止。
“紫英,愚兄服了。之前愚兄還總有些對你不服氣,覺得你經義功底淺薄,縱然有些奇思妙想,但也覺得這等事情終究難以持久,你又說你不通詩賦,嗯,說句不客氣的話,你與許獬那一日在這裡的對詩,愚兄不覺得有多麼高妙的意境,也就是剛好處於那個情形下的臨場發揮罷了,許獬也就罷了,他倒是在詩文上有真材實料,你那對仗,很一般,也就是趕上那個時候氣勢夠足而已。”
陳奇瑜毫不客氣的剖開自己的心結,讓馮紫英瞠目以對。
他當然知道那一日自己的對仗說不上多好,就占一個氣勢而已,但是今日就這麼一句對仗,就讓一直對自己都不太服氣的陳奇瑜俯首稱臣了?這麼簡單?
這詩文就這麼牛逼,這麼重要?
能收來銀子發軍餉,還是能抵禦女真人的進犯?能賑濟災民,還是能治理河道?他完全不能理解這種心態。
以前他是低看了這詩詞歌賦的逼格威懾力,但今日卻真實感受到了。
雖然他也清楚這玩意兒其實真正用於實際沒啥用,但是他能提升自身的影響力和人格魅力啊,這對於日後自己拉山頭帶隊伍意義重大啊。
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不能“廢物利用”?
也許他真該再好好回憶回憶,看看自己腦海中還有沒有什麼殘存的高逼格經典名句?
看看對方對範仲淹的名句和張載的千古名句都反應淡然,卻對這句東林書院的楹聯反應如此之大,說明這個時代還是更注重“原創”啊。
也不知道前幾日裡給王子騰送去的那一句“原創”自《小窗幽記》的句子,是不是也能讓王子騰納頭就拜?呃,當然這可能有些想多了。
“不過你今日這一句,愚兄是真的服了,愚兄自認是寫不出這等符合我們青檀書院學子心境意境的詩文,我知道你對詩文素來不太看重,嗯,甚至有些不以為意,但是咱們作為士林中人,寫詩作賦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陳奇瑜還沒有能完全從先前的激動中緩過來,連說話都有些絮絮叨叨,馮紫英也隻能耐心的傾聽對方的傾訴。
“紫英,你有這等文才,便當努力表現出來,為何卻這般反感?愚兄知道你素來看重時政實務,總覺得那才是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真本事,但你不能否認詩詞歌賦對教化萬民的作用,……”
一直到回到宿舍裡,陳奇瑜都還在和馮紫英喋喋不休的探討詩賦和實務的“辯證關係”,隻不過陳奇瑜的態度還是讓整個宿舍的同學們都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