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對城市建設的缺乏科學規劃和合理布局,再加上低下的管理和應急動員能力,使得偌大一個京師城基本上是處於一個無序擴張的狀態下。
而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疫病便尾隨而來,缺乏對疾病最基本的預防意識和措施,動輒死上數千人上萬人都很正常。
“好,紫英,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宋師襄已經對馮紫英敬佩得五體投地了。
當那份建議書遞送進朝廷引起不小爭議時,馮紫英的形象便再度引人矚目起來。
這一年多裡馮紫英都儘量在書院裡保持低調了。
學生們都是健忘的,尤其是看到馮紫英一樣和自己在教室裡苦讀經義,一樣抓耳撓腮答不出卷子,一樣為月考季考成績不佳愁眉不展,原本籠罩在他頭上的光環似乎又在慢慢消退了。
但現在,一篇文章又能立即讓朝廷為之側目,同時提出的身體力行踐行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一作為青檀學子座右銘的理念,也讓大家真正認識到這一位不是玩嘴炮的,而是要紮紮實實做實事的。
“嗯,記住,不管哪裡的水,都必須要燒滾沸之後才能喝,儘可能彆喝生水,實在沒有辦法的,也必須要喝未經淹沒浸泡的井裡取的水,其他水一概不能喝。”
這也是最低要求了,這京師城裡屎尿遍地,根本就沒有什麼公共廁所,隨便哪個牆邊巷裡都是便溺的最佳去處,甚至一些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真的遇到這種情形,憋急了也一樣隻有如此解決,這就是京師城的現狀。
平素倒也無所謂,也就是臟點兒臭點兒難看點兒,可一旦遭遇這種洪水漫灌,那就是一場災難了。
幾乎所有的水源都不可避免會被汙染,而對此並無多少意識的老百姓也彆無選擇,一樣會選擇他們覺得很乾淨的水源飲水,而這個年代開水的概念在普通人家並無普及,那麼稍有不慎便是一場瘟疫流行。
“紫英,這恐怕很難做到吧?”宋師襄也有些為難,這道題可不好做。
“一衷,儘力而為吧。”馮紫英也隻能如此,有些地方並不具備燒滾沸開水的條件,你就是這麼要求,也是徒勞。
看著宋師襄帶著一隊巡捕營的人和坊甲的甲首們走了,馮紫英繼續前行。
殿內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人很不適應,永隆帝沒有掩飾自己的焦灼之色,鷹隼般的目光在殿下群臣身上不斷的逡巡。
“沈卿,這雨還要下多久?”
“回陛下,欽天監那邊尚無定論,但根據京師城中老人亦雲此等情形也是數十年未遇,唯有元熙五年大雨滂沱,方能相比。”沈一貫出列,平靜的奏道:“根據城中老人所言,估計應該在三五日內雨便會停。”
“三五日?”永隆帝內心的憤怒幾乎不可遏製,看著眼前這個雞皮鶴發的老狐狸,真想一腳把他踹下去,但是他知道現在還不能。
這老狗在,這等禍事才能讓他頂缸,終歸有一天會讓這幫在自己麵前做出一副眼觀鼻鼻觀心泰山壓頂不變色的家夥都通通在自己麵前消失!
“三五日,這京師城還在麼?這城中百姓還能剩多少?”永隆帝話語裡的譏諷之色已經壓抑不住了,不過這本來就是永隆帝的性子,這兩年多時間裡,多多少少大家也都適應了,習慣就好。
“回陛下,雨勢漸小,雖然未停,但是預計不會再漲太多,而且五軍營和巡捕營也已經在九門上疏浚了河道,預計明後日水勢就會漸漸消去。”出列的是內閣次輔方從哲。
永隆帝麵色稍緩,對於這個次輔,永隆帝還是比較滿意的,但這個次輔性格有些軟,這又是永隆帝感到既認可但又有些擔心的。
當下朝政尚不穩,永隆帝知道自己還不可能做到自己父皇以前那樣隨心所欲的駕馭朝政,這就需要一個更強勢一些的首輔,沈一貫應該走人了,但誰來接替他呢?
“嗯,疏浚河道,清理溝渠,這個方略七日前便已經送到了諸公案頭,可是朕卻是看這幾日裡無人問津,一直到前日才開始動起來,巡捕營,五城兵馬司,還有京營數萬人,各等官員數百人竟然不急一幫書院學子,朕不知道在座諸公有無臉紅害臊?”
永隆帝一旦真正生氣,便是這種陰惻惻的腔調,這意味著這位已經禦極三年的新皇已經有些不耐煩,甚至真的惱怒了。
先前那種譏諷隻是先兆,現在則是進入了真正的風暴階段,下一步也許就真的要有人烏紗帽落地了。
整個大殿裡一片寂靜,隻有永隆帝的聲音在殿內回蕩。